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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明之际,二十余万人的盛大聚会渐次散场。遵化乡民首先对着大明龙旗和皇帝节钺跪拜,怀揣大饼,兴奋的一路说笑,返回家中,皇帝亲临和大胜盛宴注定会成为遵化百姓口中的传说。
今日双饼的孩童未来或许还会跟自家儿孙讲述,老子见过皇帝的传说。
便是军户家属,哀伤未退,但第一次抚恤直收,满满的荷包也会让他们稍加满足,跟随皇帝打仗和以往还是有区别的。
望着大部分忠烈之家的铜牌,偶尔也有对自家儿子丈夫的抱怨,都是死,你怎么就不迎敌而死?
领到建奴尸体免税凭证的士绅大家更是满足,自家娃娃可得看紧了,一生免税役啊,死了就亏大了。
唯有土地清丈,兵部直属有些腹诽,这么大好扩张的机会没有了,还不知道家里以往占没占军屯,如果有,快点找个傻子接盘吧。
朵颜牧民也过了一个不存在的节日,天可汗说的铁锅啥时候发,不过减税不用供养头人也是大好恩赐啊。
唯有老牧民有些迷糊,以后,我们也是大明人了?大明保护我们,我们不能去长城内抢了?
新组建的朵颜卫已经整装待发,他们人手还远远不够,就算吸纳了单身流民义勇,人数也是不够的。
他们还要勘测地理,不知道在哪里建立驻所卫城,事情很多。
章世明领了黄得功,刘肇基这两个据说要做马匪的混蛋和几个昭武卫武进士来到长城城楼向皇帝辞行。
祖大寿和满桂也差不多是同样目的,不过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显然有不少换镇事务多多交涉,绝对不是私下利益交换。
方懋昌也和山东残部将领在一起,小皇帝人手不足啊,只给了一千直属,说好的五千呢,还是先把几个手下稳住再说吧。
张可大和毛文龙也在互相勾兑,皮岛的走私利润绝对要给毛帅红包,老张绝对不是不懂事之辈,以后在皇帝身边还请为东江多多美言,东江苦东江累啊。
曹鸣雷的确是社交达人,他居然烧起了顾肇迹顾侯爷的冷灶,把已经无兵无将的顾侯爷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没错,曹总兵以后就是镇远侯府的坐上宾,有需要尽管开口。
文臣们的脸色就有些凝重不好看了,蓟镇这边,大批落马,还存留的人多少都有些战战兢兢。
王元雅已经如同鬼魅,人人避之不及,相反新任巡抚卢象升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圣旨,但高大的他已经被围得看不到头了。
要知道当初弹劾卢象升就是王元雅扛旗,此时两个人一个形单影只,一个门庭若市,“卢阎王”也眉清目秀了。
张凤翼和翁鸿业两位同年似乎有些蜜里调油,却不知道两个人只不过一同中了进士,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感情。
翁起居安慰张知府,绝对要升,而且多半是平辽,你的功绩不过稍逊卢某人,胆略其实不差的。
范景文本来应该是场中焦点,大总督嘛,不过他顶着黑眼圈,绷着死人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的确神鬼辟易。
唯有一身飞鱼服的王世德待在他身边,低头听取他闲言碎语中的各种指示。显然,朱慈炅五权分立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大明良好的传统依然是总督牛逼,总督最大。
熊明遇收获满满,无赏而赏了。从此以后,熊大人也是大明名帅了,天下无人敢小视他在兵事上的发言权。真真是时也,命也。
他召集兵部的官员商讨的是蓟北清田之事,要严格落实英明神武的大皇帝关于清田的最高指示。反正熊大人也是大佬了,大佬总喜欢重复领导的话,别管有没有用,但绝对不会错。
孙传庭也一脸疲惫的向一直挺立在大堂的袁可立袁大人低头请教,基本算是执弟子礼了。
连刘兴祚过来跟袁大人行礼,袁大人都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对孙传庭的话,他倒是颇感意外,居然耐心回应。
满堂文武济济,嗡嗡之声不休。
一会陛见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虽然昨晚已经在大宴会上连络过感情了,但醉熏熏的难免还有遗漏,这不得抓紧时间弥补。
如此近距离的和大人们接触,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徐光启徐阁老第一个出来,
“陛下昨夜操劳政务,现在还没醒,要不大家先用早餐。昨夜剩菜还很多,陛下要发现一定不高兴,正好大家帮帮忙。放心,就算陛下醒了,也会给大家留够时间的。”
这感情好,陛下的好酒还有啊,正好以酒醒酒。昨晚的朵颜烤羊不错,可惜上得晚,肚子装不下了。
武将们纷纷向徐阁老表达谢意,一窝蜂的涌出去找后勤火工,文官们倒是要保持矜持的风度,有说有笑的缓步而出。
极少数人如范景文,袁可立眉头微皱,范景文忍不住先开口。“徐阁老,陛下昨夜还有什么政务?”
徐光启当然不会看不上一方镇帅,以这位的圣宠,重启在位,入阁有望,也难怪他关心皇帝。
他当然知道文官们对付皇帝的手段,摇摇头。
“是京师消息,老夫也不是十分清楚,估计应该是战后处置的一些问题。陛下极有主见,可能首辅他们另有建议吧。”
“陛下身体如何?”袁可立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无恙。张景岳天还没亮已经过来了,他给陛下检查过,便是他不让叫醒陛下的。”
袁可立点点头,没有出去吃饭,自己找了个地方,低头沉思。倒让徐光启和范景文颇有点意外,但也不好干涉。
当大明文武各归班位,阁老王公纷纷就位,司礼监秉笔和御马监太监分列左右,朱慈炅一脸笑意的牵着谭进的手坐上御座。
并不亚于北京常朝规模的朝拜郑重山呼,将长城城楼这个促狭之地瞬间渲染成紫禁城的奉天殿。
“诸卿平身。”
本是一场别离的礼仪性朝会,大明右都御史,登莱巡抚袁可立郑重出列,跪在堂中。
“臣袁可立有本上奏。”
朱慈炅略感意外,示意刘若愚上前,不知道袁可立这狗东西要弹劾谁,反正已经打定主意,最多看一眼。
袁可立将奏章递给刘若愚,抬头望着朱慈炅,面露微笑。
“当日,陛下缚臣之时曾言,大明无君实。陛下也曾朱批,四朝皇恩尽付猪狗。臣实有负陛下,然臣不负社稷。
臣偶闻陛下私语,名奴党婢,臣无党亦不求名。自古文死谏,武死战,陛下煌煌武功,唯缺文德。
臣已老迈,是故,臣请死谏——非名非利,更非逼君,唯愿陛下执国以慎,多奉经典,勤修仁德。陛下他日若欲拔剑,且记臣今日一死之印。”
袁可立说完便将一颗黑色药丸投入口中,一脸决绝。
堂中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唯有袁可立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朱慈炅更是目瞪口呆,小手在御座上慌忙寻找扶手。
待到刘若愚将奏章放到朱慈炅案前前,再回首时,袁可立已然七窍流血,堂中大佬一顿手忙脚乱,慌忙招呼人去请张介宾。
两位阁老,一位总督和两个大珰齐齐扑向袁可立,想要抢救,也想阻挡小皇帝看到不忍言之事。
这种死谏,前所未有。
朱慈炅怔怔起身,袁可立流血的双目和怪异慈祥的笑容已经如他所愿,深深印在了小皇帝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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