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王肯堂本不在朱慈炅始召名医之列,是赵献可告诉刘应坤他在南京的。而王肯堂寓居的住所正是董其昌家中,董其昌被东厂锦衣卫都察院联合出动抓捕梁廷栋的事吓坏了,回来后神不守舍。
王肯堂实际已经和董其昌讨论过《圣散子方》,他本人其实是反对用这个药方的,奈何董其昌说是他献上的《圣散子方》,要王肯堂为此事背书。
王肯堂开始也只是认为《圣散子方》不合用,未必致死,听到吴有性讲述才大惊,这要真致死还不得牵连老董。
当医学问题和政治问题沾上了边,在医学圈中德高望重的王肯堂也有些不纯粹了。
“那这位吴医生的意见是《圣散子方》一无是处,根本就不该问世,却不知道阁下研制出了什么防疫用药取而代之?”
吴有性的激动瞬间哑火,《圣散子方》一无是处吗?当然不是,至于他的防疫用药,此时的吴有性还根本没有概念,可以自己研制吗?
不过,在座五位名医皆是水准之上的,同样年轻的李中梓感觉王肯堂是在偷换概念,他也要在小皇帝和刘阁老面前展现水平。
“若依王大人所著《伤寒证治准绳》,是不是需要先讲脉、因、病、证、治?我赞同吴医生所说辨证施治,若《圣散子方》有致命缺点,我等不应该小视,应详辩其得失,以为皇上、阁老提供决断依据。
就在下个人而言,《圣散子方》似乎多辛温燥热之药,以阴阳相合来看,确实不太适合本次大疫。在下感觉其用于寒湿疫,似乎更为妥帖。”
王肯堂嘴角抽搐,闭口不言,李中梓用他的剑来破他的盾,让他相当尴尬。这该死的董老头,你就知道些皮毛,瞎献啥狗屁古方,你都快入土了,莫非还能进步入阁不成。
一直未开口,低头沉思的赵献可突然说话。
“附子量太大了!这方子不行。景岳兄,就算君臣相佐,阴阳相克,此方亦有大谬。高良姜和吴茱萸也颇多刺激,这方子不能用,更不能定为官方用药。”
张介宾点点头。
“是有些不妥,大谬谈不上,减少附子用量即可。况此方用药达二十七种,耗资颇多,若染疫者较少,没有太大问题,若染疫者较多,国家财政恐有困难。”
张介宾看向小皇帝,你说通报是假的,现在又有新死者,到底疫情严重不严重?不经意中,张介宾的医学思维里也夹杂上了政治因素,更从财政方面提出问题。
“空口白话不行,阁老,皇上,草民请入隔离大营,具体查看病患和死者,再作决断。”
赵献可刚到,刚在太医院报名,太医院的官员看他年纪大,让他先休息两天,还没有分配到任务,赵献可并没有接触到染疫病人。
朱慈炅对赵献可这句“空口白话不行”大为赞赏,他看了看张介宾怀疑的眼神,转头回避。
“朕需要知道《圣散子方》是否致命,现在看染疫者不行,这么晚了,一来一回天都亮了。此政涉及百姓生死,一刻也不容耽误,否则朕也不会夤夜召卿等入宫。
宫中有个宫女不是染疫者,但她服用了《圣散子方》。若要查看,田维章,你带这位——”
刘应坤赶紧回话,“赵献可。”
“你带这位赵医生去看看吧,速去速回。”朱慈炅看到李中梓也想开口,又补充道,“那就都去,朕等你们回来。”
张介宾已经看过了,想了想也决定再去看看,吴有性也自然跟上。
朱慈炅话语虽少,但赵献可竟然眼中湿润,眼中飘过行医途中见过的饿殍,御阶上天子念民的童颜。出了御书房,呢喃了一句,“圣主在朝啊!”
御书房里只剩下朱慈炅和刘一燝了,朱慈炅看着刘一燝。
“刘先生怎么看?”
都是聪明人,一个药方有没有问题,单看争议就知道了。存在争议,那就是有问题,有问题,怎么能能成为官方指定用药?
刘一燝苦涩的开口,
“马上召王在晋过来,停了《圣散子方》。”
“卢九德,滚进来。”
朱慈炅听到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圣散子方》的问题,这东西怎么成为官方指定用药的事才是重点。他一肚子鬼火,只好冲卢九德发作。
卢九德吓了一个踉跄,“皇上。”
“没听到吗?叫你站岗传命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光在门口傻站着,没带耳朵啊?还不快去,召王在晋。”
卢九德转身就跑,差点踢翻放置龙涎香的香炉。
旁人都只看到他莫名挨骂,但卢九德不傻,心里清楚,皇上还是拿他当自己人的。怎么别人没挨骂,想挨骂也得看是谁,不是谁都能被皇上骂的。
“皇上息怒。”
刘一燝姿态很低,但他并不是为卢九德这个过去快上天了的家伙求情,老刘恨不得再踩他一脚呢,只不过他知道皇帝的怒火并不是冲卢九德去的。
“国事为何如此艰难?”
朱慈炅有些泄气,少有的流露出一丝软弱。
“皇上尚幼,缓缓而行即可。”
刘一燝小心安慰,其实他也很烦躁。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你们没有眼睛吗?看不到满街都是皇帝的大兵。当初皇帝决定要来南京,可是说过,在南京,他可以掀桌子的。
“朕可能有些激进,但陕西民情汹涌,外洋虎视眈眈,还有建奴虽然受挫,根基尚在,随时可能反扑。社稷危如累卵,你们看不到吗?”
“外洋?”刘一燝大感意外。
“徐阁老的书,刘先生也看过吧?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别躲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不醒了。
西洋人已经来了,大航海的时代已经开启,我们有的只是祖先的积累。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我们这一代人的选择影响的是子孙后代。
不是为大明,是为所有炎黄子孙。大明只是我华夏历史上的一个朝代,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我们所有人的根。”
刘一燝仰望着御坐上的小皇帝,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些三观崩塌,感冒都震好了。
御座上悠悠传来朱慈炅的童声。
“刘先生,是朕太酷烈了吗?”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