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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一层病态的鱼肚白。稀薄的晨光费力地穿透枝叶,给鸦语山这片诡异的林子镀上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身心俱疲的七个人,终于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脚下的土地从松软变得坚实,视野也从幽闭变得开阔。
好消息是,他们没再绕圈子。
坏消息是,除了收获了一夜的惊魂和一身的泥土,他们一无所获。
从钻出树林的那一刻起,陈宇和苏清竹就变成了两尊沉默的雕像。
回到市探案支队专门为这个案子成立的办公室,两人更是直接把自己钉在了椅子上。
陈宇双眼放空,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自己马克杯的边缘,一动不动。
苏清竹则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仰着,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没开的日光灯管,同样一言不发。
两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两具空荡荡的躯壳坐在这里。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李响站在旁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看看陈宇,又看看苏清竹,嘴巴张了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比如“昨晚大家可能就是太紧张了”,但话到了嘴边,又被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默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不敢说。
他看着这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心里直发毛。
那已经不是疲惫或者沮丧了,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一种被某种认知之外的力量狠狠冲击过后的呆滞和茫然。
【我操,这俩人不会真魔怔了吧?】
【被鬼吓傻了?这以后还怎么搭档啊?难不成以后开会我得先摇个铃铛,喊一声‘天干物燥,小心鬼烛’?】
李响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严正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他走路带风,脚步声沉稳有力,瞬间打破了房间里那股粘稠的死寂。
他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了陈宇和苏清竹身上。
他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严正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严肃。
“休假一天,状态这么差?”
李响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抱着严正的大腿,告诉他你这两个兵已经不是状态差的问题了,是快要升天了。
可他还是没敢开口。
然而,严正这句无心的话,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宇身上某个生锈的开关。
陈宇缓缓地,扭过了头。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痞气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就这么看着严正。
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老严……”
“你……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李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完了。
彻底完了。
陈哥真疯了。
严正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太了解陈宇了。
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办案的时候比谁都精,平时吊儿郎当,嘴里没一句正经话,但骨子里比谁都信奉证据和逻辑。
他绝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
除非……他真的碰上了什么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事情。
严正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
“什么情况?”
他沉声问道。
“我听说你们昨晚还叫了支援,发生什么事了?”
陈宇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在桌面上的手,声音很轻。
“我们昨晚,夜探鬼路了。”
“遇到了鬼打墙。”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段让他世界观崩塌的经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人为设计的精妙陷阱,利用地形和视觉差制造的迷宫。”
“我还挺佩服设计者的,觉得这孙子脑子挺好使。”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再次看向严正,眼神里满是荒诞的自嘲。
“结果,你猜怎么着?”
“传说中的鸦神,真的就出现在了我们两个的面前了!”
陈宇伸出双手,用力地比划了一下,那个动作夸张得有些滑稽。
“那只乌鸦,最少有鸵鸟那么大!”
“浑身漆黑,眼睛是红的,就跟俩小灯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俩。”
李响在旁边听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这……这故事走向怎么越来越玄幻了?这是聊斋志异的片场吗?
陈宇没理会李响的表情,他继续说了下去,语速开始变快。
“它出现后,就开始给我们带路,带着我俩下山。”
“但是在路上,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他的目光转向苏清竹,苏清竹依然看着天花板,但紧抿的嘴唇显示出她正在听。
“我们……竟然能听到对方的心声!”
“不是幻觉,就是很清晰地能听到对方在想什么!是通过周围无数只小乌鸦听到的!”
“它们在学说话,叽叽喳喳的,把我们心里想的那点破事全给抖出来了!那场面,社死,你知道吗?大型社死现场!”
【妈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人,苏清竹那娘们居然觉得老子长得还行,老子居然觉得她那张冰块脸还挺可爱,操,一定是那破鸟搞的鬼!】
陈宇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说得一本正经。
“后来,那只大乌鸦,还真就把我们带出来了。”
“我们刚松了口气,结果一回头,看见一个木讷男人凭空消失直角弯路口,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溜达着走进了树林里。”
“我们俩当时就觉得这事不对劲,那林子太邪乎了,所以才呼叫了支援。”
他讲的这段故事,巧妙地把自己和苏清竹那些尴尬的“社死”经历融入其中,听起来像是完整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呼叫支援。
严正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到底信了没有。
陈宇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然后,李响他们就来了。”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直视着严正。
“七个人!李响和**他们都说,他们一共就来了七个人!”
“可我跟苏队,清清楚楚看到的,是八个人!”
“多出来的那一个,就跟在我们队伍最后面,穿着跟我们一样的制服,谁也没注意他。”
“直到后来,我们两边人对不上数,我才感觉不对劲。”
陈宇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水杯,比作手电筒。
“我拿手电筒去照。”
“一,二,三,四,五,六,七……照到苏队,都正常。”
“当我把光打到队尾那个‘第八个人’身上的时候……”
陈宇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还带着颤抖。
“那张脸,瞬间就变成了我们在路口看到的那个木讷男人!”
“然后,就在我跟苏清竹的眼皮子底下,在手电筒的光里,那个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整个故事讲完,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响已经彻底呆住了,他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陈宇和苏清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换做是他,亲眼看到这么一幕,恐怕已经直接吓尿了。
陈宇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盯着严正,几乎是没好气地质问道:
“严队,你给我个解释?”
“合着咱们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啊?”
严正的目光从陈宇脸上移开,又落到始终沉默的苏清竹身上,最后,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摞文件。
他一言不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办公室里,只有那面挂钟依旧在“咔哒”、“咔哒”地走着,记录着这诡异而漫长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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