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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江游玩了一天,三人各自回家。上一世年轻的时候,平曙林不知道自己克父,是怎么克的。经历一世轮回,才知道所谓克父,或克其他,命理学的解释都是因为消耗了对方的能量。你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子女特别逆反的家庭,父母都很憔悴,或爆燥,那些老公在外面养二包三的家庭,老婆都很抑郁,或妄想。慢慢的日积月累,憔悴、爆燥、抑郁和妄想就会让人生发出疾病。
所以,人间有谚语:笑一笑,十年少。
平曙林知道前一世,父亲是因为中暑引发急性心梗去世。他决定,回家后就要多为家里做事,减轻父母的负担。而且回家后,也要把老先生说的话原原本本讲给父母听。
父亲根本不信。哪怕他过年也会奉酒饭果品敬神,清明也去上坟烧香扫墓,七月半也烧纸钱送故人。
平曙林记得记得上一世父亲去世后,自己家的堂伯母到家里来看母亲,扯谈中说海初死之前两天晚上,她听到屋旁边的田埂上有平海初一个人在说话的声音,听得很清楚,确定是海初老弟的声音,只是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她不确定是不是海初在跟其他人讲话,所以怕被人讲她神经病,说出来招人嫌,就不敢说。结果出事了,看来当时是海初的生魂跑了。她很后悔,第二天来跟老弟嫂说一下,情歌法师制度,就可以避免海初那么早去世了。
因为有这些清晰的记忆,平曙林只好求母亲给父亲去请法师封镇,好守住父亲的心魄。以前农村都是这么干的,发现谁魂不守舍,就会请法师来家里帮他封镇,甚至严重的还要捞魂起劫。他觉得,什么都信一下,总归没坏处。
他也强烈请求父母每天中午十二点前一定收工回家休息,不能够在野外晒着烈日干活。如果严重中暑,本来就是可能导致死亡,如果还引发其他隐疾,可能就直接要了老命。
他到堂伯平理初家借了一百元,缠着父亲去地区医院做了一个全面体检,发现父亲已经血脂高,有高血压,只是没检查出心脏毛病,大概是X片照不出来。如果到了十多年以后,有了CT加强,有了冠脉造影,就能检查出心脏的毛病。平曙林也晓得是医疗科技还不发达的问题,也许,父亲心脏冠状血管已经有了堵塞,只是检查不出堵塞率。
医生开了一些对症的药,告诫他不要熬夜,不也劳累,不要喝酒,不要吸烟,不要吃的太油腻太咸辣,内脏不要吃,肥肉不要吃。
平海初出了医院就骂娘: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去做,活着还有意思吗?
他们不知道儿子是两世为人了,知道了平海初死亡的原因,知道后世医疗科技的发展水平。
因为知道父亲是在双抢期间出的事情,家里有一个记载人情的本子,上面写有平海初大限殁于某年某月某时,葬于后山某山某向。平曙林会经常翻翻,了解亲友邻里来的人情数额,以便给人家还情。所以就记住了父亲去世的日子和时辰。那是1992年7月28日,中午12点06分。
前一世,每年的双抢,就是农村人既兴奋又难熬的时节。兴奋的是早稻收获,可以告别青黄不接的日子,难熬的是抢种抢收,基本靠人力等原始的耕作方式。人们每天五点起床,晚上八九点收工,中午歇两小时,虽然每年双抢都是这样劳作,但对平曙林这位十九岁的小伙子来说,劳动强度还是很大的。
这天,烈日当空,阳光如毒蛇,炙烤在光着膀子的平曙林身上,火辣辣的痛。
他全身都被汗水和田里的水湿透了,他不怕累,想帮家里分担。桥上算命先生的话依然在耳,且前一世的经历也历历在目。平曙林只有努力挥洒汗水,减轻父母的强度,减少出事的几率。
这么大的日头,很容易中暑。平曙林记得前世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父亲跳着一旦湿谷子,刚踏入自家的地坪,就倒下了,从此没再起来。
现在,母亲已经把谷子从打稻机里扒出来装进了箩筐,父亲准备挑回去。平曙林喊道:“爹,我来挑,另一担吉林来挑,上午就收工吧,无非是多干一天。你和娘空手回家吧。”
母亲准备跟两个儿子再割一会稻穗,等父亲再来挑一回,那时一起回家。
平曙林坚决不同意,他不想前世的悲痛再次上演。
父亲平海初,年纪42岁,正是壮年,出了名的有力气,打稻机总是一个人扛起就走。他开口骂道:“法也信了,检查也做了,药也吃了,没得事的!你看其他人家都还在田里做事,就回去,你好意思?你当都是吃国家娘呀?不要讲了,你们还没有稳力,来回花的时间比我要久,还是我来挑回去。你们再打一担谷,刚好我返回来就可以了,不要总想偷懒。就这样,我再转来挑一担,你和吉林伢子一起挑一担,再回家吃中饭。”
两爷崽差点吵起来。
母亲就说道:“曙林伢子,你们两兄弟一直在学校读书,确实没稳力,不要挣了,你爹先担一担谷回去吧。”
她又对平海初说:“你怕儿子担不起,也不要骂嘛,他也是担心你累着。好心,硬要板起脸色。自己注意点,崽说的也没错,感到不舒服,就放下来歇着,莫霸蛮。”
办好了那几件事,平曙林也不确定父亲一定还会出事,但他记得父亲去世后,韩奶奶说过,将父亲挑着谷子回家,经过她家时,发现父亲走路有些不稳,打戗脚,好像脱力的感觉。她是一个细心的老人,就喊父亲放下担子歇一会,喝杯茶再走。但父亲没听,结果出事了。
平曙林想:这一世,韩奶奶应该还会喊父亲歇脚。于是就对父亲说:“爹,要是韩奶奶喊你歇息一下,你就放下担子到她家吹吹风扇,喝杯茶。她家前面就是一个陡坡,你走到她家那里也要费一番力气,歇一肩再走,才不吃力。”
平海初又骂道:“只有你就有这么多鬼事,你就晓得韩奶奶会喊我歇肩呀,你怕是个半神仙。读书就乱弹琴,这些鬼话就信服了。”
平曙林不能告诉父亲自己是重生,是轮回了,就又说:“反正,只要有人喊你歇肩,你就歇息一下。要不然,还是我来担回去。
“好,听你的,你是我们家的平半仙。”平海初不耐烦。
父亲挑着一担谷子往家走了。
知道父亲的性格也执拗,宁愿自己苦累,也不想儿子们少年就受苦受累。他常讲自己三岁丧父,成长中受了许多的苦,那干脆他受着好了。
平曙林争不过父亲,只好跟他娘及弟弟平吉林三娘崽继续扮稻谷。
但愿经过了法师封镇,医院检查,又在吃药,能避过这次灾难吧。
正踩着打稻机脱粒脱得欢,上面池塘的塘磡上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曙林,你们赶紧回去,你爸倒在地坪里了。
来传信喊人的是邻居家小妹。
平曙林第一反应是父亲中暑,急性心梗发作了。前一世,平曙林知道急性心梗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几分钟。这一世,悲剧还是再次发生了,他明明知道,但没有阻止他的发生。
他丢下稻束,喊了一声“妈,快回去”,自己已经跳上田埂,加速往家里跑。
妹妹在家里晒谷和做饭,父亲刚才挑了一旦谷子回来。
先回家的邻居们已经把父亲抬进了堂屋,躺在吊扇下面的地板上。已经在乡政府工作的堂弟平立文,正在解开父亲的衣服,准备按压胸部,还有人按压着人中穴。
妹妹站在旁边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已经分不清。
见到平曙林进门,堂弟急着说道:“老兄,我按压心脏,你来帮叔做人工呼吸。”
面对心肌梗死的病人,如果不是在医院,一切都是前世一样,也只能是这么救治。在农村,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备药,有也只会有强心针,没有疏通血管的药物,也没有做支架什么的抢救措施。
平曙林嗯了一声,立即蹲下来,与堂弟配合着给父亲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趁着间隙,平曙林问:“喊大夫了吗?”
旁边有人回答,“去了两人,一个去请大队的田大夫,一个去卫生院请童大夫了。”
说着,村卫生室的田大夫就进来了。
其实,到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近半个小时。
大家开始认为是中暑,田大夫看后,判断是急性心梗,摇了摇头。
他还是拿出针筒和药剂,给平海初注射了一支强心针,又拿出银针,给手指头和脚趾头扎眼挤血,还在人中、百会和涌泉穴扎了银针。
但平曙林父亲脸色越来越苍白,没有一丝呼吸,没有一丝脉搏。
平曙林和堂弟没有停止按压和人工呼吸,等到镇卫生院的童大夫进来查看情况,也是摇了摇头,但也勉强打了一支肾上腺激素,当然还是没有效果。
童大夫翻开平曙林父亲的双眼仔细看了,摇摇头,对大家说:“瞳孔已经散开了,没救了。伢子,你们准备后事吧。”
处在慌张惊悚痛苦边缘的母亲满脸眼泪,突然昏倒在地。
妹妹平燕飞蹲在地下只知道嚎啕大哭。
弟弟平吉林像个呆子,不知所措。
大家又去抢救昏倒的平曙林母亲。她只是急火攻心、悲痛过度,童大夫给她扎了几针,旁边有女人倒来糖水,母亲才慢慢地缓过来,但没有停止痛哭。
平曙林父亲叫平海初,人已经去了,没有办法再生还。大家开始劝慰平曙林母亲旷玉竹。
“玉竹啊,海初已经走了,你再怎么哭,也没有用了。他们几个还小,海初的后事还需要你来掌握。”
大家劝慰来劝慰去,终于使平曙林母亲稍微安静下来,只是鼻孔和喉咙里不断的抽泣,她跟坐在身边的亲房商量,接下来怎么做事。
现在是双抢农忙季节,大家地里的事都做不赢,七月下旬,天气这么热,怕遗体在家里停放久了会发臭,最后亲房们决定三天发丧安葬。
父亲还只有四十余岁,不可能在家准备了棺材,去街上买,家里也没有那么多钱,经伯父和姑父他们商量,先用了奶奶的棺木。
稍微闲暇一点,大家又开始议论:“同建堂那个尼姑真的算得准,她讲八娘满了八十要落花,这不,海初就去了。”
八娘是平曙林奶奶,去年满了八十,前段时间去了姑姑家。大家怕她伤心过度,又忙不过来,没人照顾,就瞒着她,没让她回家来。
亲房请来了一位在附近村落行走了三十多年的老地仙。平曙林和亲房一起带着地仙看了两块地,地仙建议选取坐北朝南的一块缓坡地作为父亲的阴间寝地。
老地仙说这块地近前有鱼塘水田,远处有山峦,空阔,看得远,明堂敞亮。后面有连绵的群山,一级级往后面高起,靠山持稳。左边的山峦缓缓高耸,青龙长卧,而右边低缓,白虎需要清静。后代必定出状元,必定发财。
平曙林前世,在四十多岁开始,喜欢看命理堪舆的书籍,也懂一些。看了书才知道,故人在天之灵只会保佑他的孙辈一代,不会保佑子女这一代。这天堂和阴间大概也是隔代亲吧。所以子女这代要孝顺父母,为自己的子女后代积德。
地师端着罗盘勘地,定向,念词,动土。
平曙林前世知道这地是火石子土,很难挖。但他知道这地确实好,常年没有水浸,坡度也缓。
前一世,弟弟家的儿子不太听话,走了许多年的歪路。自己看了堪舆的书后,又问一些老先生,才知道原由。所以这一世,要扭转那个现象,不能只是自己的儿子好,也要侄子好才行,家族才能够兴旺。他要地师稍微把朝向调整了几度,把金井往后退了一步。
地师很惊讶。“孝家长子,不能这么移动,移动一下方位,对长子这房就没那么好了。”
“不要紧,我和弟弟两房都好,才是真的好!”
既然主家这么讲,地师肯定就依他的。只是他不理解,这二十岁都没有的小伙子,怎么懂这些堪舆的学问。
挖金井的八个金刚,对平曙林的话语感到很赞。这一行为,在村里传了多年,作为教育子女团结的典例。
待地仙把他的法事做完,请来挖金井的八大金刚就开始挥锄开挖。这八个人都是亲房里面次次参与挖金井抬灵柩的老金刚。开挖过程中,锄头根本挖不进,只得换了洋镐。
其中一人神情凝重地说道:“平曙林,老地仙帮你父亲选了一块好地。这土里含火石子,洋镐挖不了一个小时,就要换,重新回火锻打,幸亏你伯伯家有两把。二十年后,你屋里肯定要出状元郎。”
平曙林前一世知道这种情况,儿子确实读到了博士。悲痛之中,不好接他们的话,但也不能没有表示。平曙林声音低沉的说:“发叔,借你贵言!”
按照农村习俗,请来道士做了一天两夜的亡灵超度,第三天就上山安葬,入土为安。
流程很简单,一切都只是为了节约时间,节约开支。
因为平曙林父亲平海初平时愿意帮人忙,人缘好,村里许多原来没有人情往来的人家也来随了礼,给经济紧巴巴的平曙林家缓解了很大的压力。
平曙林知道,他欠着乡亲们的人情。这份情,只能自己兄弟以后慢慢去还。上一世,他对乡邻们都很好,这一世,他肯定自己会更成功,他内心已经坚定:达则兼济天下!
他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瓦片,心中回想蓝溪桥上那位老先生的话语,简直不敢相信,确实准,而且两世都准了。
平曙林这一世,还是没有拦住父亲的离世。难道重生了,也不能改变哪些已注定的轨迹吗?自己重生,已经过了高考,没考上那是生不逢时。但明明知道父亲这一世同样会心梗,为什么就没有改变他的命运呢?是不是自己这克父的能量,无法那么随便的消失?两世为人,也不得其解。
老天爷,我真的不想克父啊。
假如是这样,我重生还有什么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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