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惹纨绔 >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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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暮色四合之时,励安侯府的马车停在宅子门外。

    江澜着一身月色长裙,薄施粉黛,披着淡粉色的氅衣走来,苍茫的烟霞在她身后铺开,恍若一抹清冷的月色随风而至。

    谢君乘呼吸一滞,本来酝酿好的几句话愣是慢了一拍。。

    江澜似乎浑然不觉这点异样,平静地看着谢君乘。

    “请。”谢君乘扬起一丝彬彬有礼的笑意,微微颔首,替她掀起了车帘。

    马车穿过繁华的长街,逐渐热闹,车内随夜色渐深而添了几分昏暗。

    谢君乘挂起一边的帘子,举目四望,似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热闹繁华。

    从江澜的角度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谢君乘如嵌入画框的俊朗面目,马车沿路驶过,时常有人被吸引过来,好奇且惊叹着看过来。

    然而,偶尔一闪而过的异样也被她悉数捕捉。

    谢君乘有所察觉,一语双关地问:“好看么?”

    “侯爷问的是什么?”

    “你看的是什么?”

    江澜神色自若,双眸因倒映着车外闪过的景致而显得微光流转,“看人。”

    谢君乘好像非要问出个答案:“好看么?”

    异常的打量又从谢君乘身后晃了过去。

    “好看,”江澜微微偏头,似乎真的在认真观察近在眼前的人,语气笃定,“看猎物自以为是的模样,当然好看。”

    谢君乘问:“那你想不想更精彩些?”

    江澜疑惑地看着他。

    谢君乘向前倾身,自成风流的桃花眼泛起一丝冷光,说:“只要你点个头,我一声令下,青尧就能捉一个出来,场面会热闹一些。你想不想知道今夜跟踪的都有谁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澜半垂眸,似在凝神思索,说:“但如此一来,戏台毁了就没有看头。我也有个玩法,侯爷有兴趣吗?”

    温润的气息交织在淡淡的香气中,将二人裹在一起。

    谢君乘毫不犹豫道:“今夜我都听你的。”

    江澜扬了扬下巴,挑起车帘对车夫说:“停下来。”

    车夫很配合,仿佛提前受了谢君乘的指示,毫不犹豫。华贵的马车连同后面的几个护卫停在长街人群中,引人注目。

    谢君乘还在好奇江澜的下一步计划,只见美人就着掀帘姿势,忽地轻盈起身下了车。谢君乘瞳孔一缩,伸手要拉,却只抓得住方才衣袂翻飞间的一缕香风,手心空空如也。

    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他立马紧跟着下车。

    随行的护卫登时随之紧张起来,那架势和神情几乎要将二人围在中间。

    江澜毫无察觉似的,低声道:“侯爷,让你的人放松些,不然怎么玩?”

    谢君乘目不转睛地看江澜,举手向后摆了摆,让人退后,朝四周扫了一眼。

    江澜向前方的人群微微探头,“离醉仙楼不远了。”

    她抬步走入人群中,谢君乘鬼使神差地同时跟了上去。

    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登时成了最夺目的风景。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周围人影憧憧,熙熙攘攘。

    谢君乘目视前方,余光一直往两边散开留意异动,“周围还不知埋伏了几个人伺机而动,你说的玩法就是直接闯进来?”

    身旁的江澜却半晌无话。

    谢君乘垂眸看过去,流光萤火被她尽数纳入眼中,孤冷和疏离感被摇曳的暖光抹去。夜幕下的人间烟火其实寻常得触手可及,此刻竟牢牢印在她眸中,成了恋恋不舍的一抹余晖。

    她沉浸其中。

    “不好玩么?”江澜终于留意到旁侧的异常注意力,蓦地抬眸与谢君乘四目相对。

    谢君乘俯首靠近她,“好玩。也好看。”

    波光流转间闪过一瞬的迟疑。江澜向四处扫了一眼,已经分辨出几个神色不对的人,若无其事道:“侯爷大张旗鼓地前往醉仙楼,料到会被人跟踪,原先的对策是什么?”

    “你猜猜。”

    江澜自顾自地欣赏周围,留给谢君乘一个沉默高冷的脸色。

    谢君乘沉默须臾,平静道:“敌不动我不动。我倒盼着他们出手,否则多无趣。”

    “那怎么办?”江澜眉心微蹙,俨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说:“我坏了侯爷的对策。”

    “无妨,我说了,今夜都听你的。”

    江澜在一个摊子前面停下,随手拿过几个小玩意儿打量,“他们未必为了我来,侯爷知道的。”

    谢君乘也学江澜的模样,随手拿起一个祥云纹锦囊,目光却一直在江澜那里,“你事事都猜得透,可我又猜不到你,这是真不公平。”

    “侯爷想猜我什么?”

    她难得会回一句话,谢君乘将先后流转于江澜手上的一堆香囊和挂饰都看了一遍,兴致缺缺地问:“你喜欢哪个?”

    话音刚落,江澜毫不迟疑地拎起手边最近的一个,“这个。”

    谢君乘想了想,迎着店主亮晶晶的眼神付了钱,然后把东西挂在自己身上。

    江澜留意这一处异样,不禁抬眸看过来,面无表情。

    周围人头攒动,灯影憧憧。

    那沉静如冰的脸上不时略过一层参差错落的光影,眸中情绪说不清是疑惑还是等待。谢君乘凝视须臾,饶有兴致地继续挑拣琳琅满目的小物件,说:“这不是你喜欢的。”

    江澜不置可否,放开手里的东西便继续回到人潮中。

    谢君乘招来一个护卫,低声吩咐几句,随后疾步跟上前,轻轻唤了一声:“阿澜。”

    江澜微微一怔。

    谢君乘说:“今夜谁也不会死。那你贸然跑下来,想探什么?”

    “试探有没有真敢浑水摸鱼的,趁着有人跟踪观察你就出手杀我。”

    谢君乘心里微微一沉,他这一回无端相信江澜说的是实话。

    “要是真有,你这不是又拿命去做赌?”

    江澜无所谓地四处看了看,说:“侯爷不是做好了准备?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君乘一时不知从哪里反驳。这时,方才被他支走的护卫已经小跑过来,奉上一顶帷帽。

    谢君乘拿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江澜套上。

    江澜挑起一侧轻纱,微微拧着眉看他,可惯常的掩饰和冷静让她即使表达疑惑也会叠上一层疏离。

    谢君乘觉得这难得真实的神色倒是多了几分可爱,笑道:“这下我猜到了,你不明白是吗?”

    “这……能抵挡刀剑?”

    “那不知道。”谢君乘眼角晕着笑意:“只是我不能让满大街的人都盯着你看,我不乐意。”

    他早在刚下马车的时候就想这么做,江澜实在过于引人注意,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愿放任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谢君乘说:“走吧,前边就是醉仙楼。”

    江澜隔着轻纱都无法无视谢君乘的目光炙热,实在容易让人沉溺其中。江澜在定睛注视的须臾中想,这模样,大概演着演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谢君乘本打算给江澜在前边引路,才走了几步,旁边就飘过一个尤其轻盈的身影。微风带动了轻纱和衣裳,向后扬起的氅衣如天边未散的烟霞。

    但这轻盈的风也不等他。

    江澜来到醉仙楼门前才发现,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都在难以置信道:“哪位了不起的贵人将醉仙楼整座包下来了?”

    “听说是个皇亲国戚呢。”

    “为一个红颜知己而包楼,这得一大笔银子吧?”

    谢君乘在一圈围观注视中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朝醉仙楼伸手,柔声道:“请。”

    店主早有预备,客客气气将二人带到楼上的包厢。

    江澜将帷帽取下来,神色淡漠地款款落座。

    饶是店主阅人无数,见到贵人真容那一刻不禁呼吸一滞。再一想,这位姑娘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够让人心疼的,一时间既明白小侯爷为何砸大钱包场,又编排了一些诸如风流贵公子爱而不得的精彩戏码。

    谢君乘盯着他好一会儿,轻咳一声之后,嘱咐道:“只管上菜就好,别的什么伺候都不要。”

    店主笑嘻嘻地说:“昨日那位公子就提过,咱家都记着呢,侯爷放心。”

    菜式上齐,江澜定睛一看:清蒸鱼、三鲜汤、枣泥卷等等。

    她心里微微诧异。

    谢君乘似有所感,带着几许得意认真道:“我特意交代过,今夜的菜式做得清淡些。你伤病才好,不宜吃得油腻。”

    包间位于顶层的阁楼,尤其安静。侧边雕花木窗正敞开,街上的熙攘宛如隔了一层帷幔,摇曳的光影和模糊的声音弥漫开,将这一处小小的僻静包裹在繁华烟火里。

    些许难以言喻的异样在悄悄泛开,好像这个飘着香气的地方,将本在游荡不安的心绪归拢到一处。在适应这一种陌生的感觉之前,江澜下意识去探寻谢君乘的目光。

    少顷,尚未落到实处的的踏实感被扼杀在对方的疑心和试探里。

    “你这么认真看着我,”谢君乘坐在她对面,不偏不倚地迎着江澜的目光向前稍微倾身,“叫我怎么想呢?”

    江澜眸色一沉,似笑非笑地说:“侯爷这么用心,叫我怎么想?”

    谢君乘说:“就是你说的那样,对你用心。”

    “我无以为报。”

    “此刻论报答,为时尚早,”谢君乘拿起筷子,“先吃饭,凉了可不好。”

    两个人在吃饭期间都是沉默不语的状态,竟也近乎默契般同时放下筷子。

    谢君乘唤人撤走了余下的碗碟,换上精致的果盘和一壶温酒。待人又散去以后,谢君乘为江澜斟满一杯,浸着笑意的眉目已然带着几分醉意:“醉仙楼这酒养身,尝尝。”

    江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好酒,侯爷好眼光。”

    谢君乘意犹未尽地看着江澜,说:“那你平日喜欢吃些什么?”

    “侯爷方才观察了这么久,没看出个所以然么?”

    谢君乘眨了眨眼,失望地说:“你这观察力真是……所以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才问你。”

    因为江澜一直都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追着她的筷子,索性雨露均沾地每道菜都吃几口。

    “无所谓喜不喜欢。”

    “人都有喜好和厌恶,许多事情的结果就取决于此,怎会无所谓?就好比我和李魏荣之间,你选择杀的是他,而不是我。”谢君乘将面前的果盘轻轻向江澜推过去,“你与他到底什么深仇大恨?”

    江澜看着那盘五颜六色的选择,淡淡道:“他不允许人有喜好和厌恶,也不会给我做选择。”

    “嗯,确实该死。”谢君乘沉吟须臾,接着说:“可他已经死了。阿澜,天高海阔,你有很多选择。”

    江澜感觉到目光所到之处渐渐模糊。可李魏荣教会她的事情全都像毒药一样遍布于骨血中,几乎将人彻底改变。这个人一死,留下的并非是自在,而是萦绕不去的茫然和习惯。

    楼下一阵孩童嬉闹的声音在漫天夜色中随风飘来,尤其清脆又鲜活,成了一根无形的引线。

    谢君乘起身走过去,回头对着江澜一挑眉,俨然一副盛情邀请的姿态。

    江澜走到窗边俯视而下。街上人来人往,高低参差的屋舍由近及远绵延到夜色尽头,点点灯火好像从天而降的星子,在认真地勾勒寻常人间。

    江澜的目光从楼下的孩童开始,沿着两边的窗棂一路描摹,脑海中不禁地浮现很多遥远的场景。粗茶淡饭的安稳、儿女承欢的圆满、灯下絮语的温暖……

    如此寻常又久违的画面近在眼前,又无法触及。那层坚冰一样的防备冒出了细微的裂痕声,江澜杀出了暗无天日的地狱牢笼,被扑面而来的生机和希望撞得不知所措。

    长街尽头的皇宫如巍然巨兽,此刻以不可撼动的势头盘踞在天幕下,只剩黑沉沉的轮廓,吞下了所有的憧憬。

    那是另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他的师父,他的父亲,都死在那里

    谢君乘卸了面具,目光直抵那只巨兽。

    这一刻的寂静里夹杂了同样的东西,冰冷又沉重,无声蔓延。

    一丝格格不入的动静尤其刺耳,忽地贯穿那一处清脆活泼。江澜霎时觉得这动静似曾遇见,探头向下一看,认出了几个身影,尤其是为首的人。

    方才被伴随笑声的几个小灯笼在地面滚动,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转瞬变成了啜泣。

    江澜目不转睛,只听谢君乘从容道:“京城巡防营的人……你认得?”

    “岂止认得,”江澜毫不避讳,唇角微微向上勾着,含糊道:“李魏荣可费心打交道。”

    锦衣卫外出办差,的确少不得要和京城的巡防打个照面,必要时要配合锦衣卫,避免打草惊蛇。谢君乘想了想,咂摸到一个词:“‘费心’?区区几个巡防士兵,还敢拦锦衣卫的……”

    “今夜不接待?拿自己当什么玩意儿?这里头明显空空荡荡,跟爷装什么孙子?”

    阁楼上的二人又同时向下看去,凝神静听,蛮横嚣张的气焰分外清晰。

    只听楼下的另一人附和道:“往日咱可没少关照你啊,认清楚谁才是你们的青天大老爷……”

    侯府的护卫都藏身附近并未露面,青尧守在房门外,外边的动静没到真闯进来惊扰主子的地步,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店主在楼下大概费心赔罪一番,且有人在劝阻,喧嚷了没一会儿,巡防营的几人又出现视野中,为首之人被几个弟兄拥簇着,不情不愿地远离了醉仙楼。

    江澜紧盯为首的副指挥,只记得此人姓秦。

    可那副贪婪的嘴脸和地上滚落的灯笼尤其刺眼。

    谢君乘稍稍探身,问:“他们是不是扫兴了?”

    “确实。”

    “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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