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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您这话说的,”我一听当时就乐了,“眼下才刚过了‘六九’,离过年还早着呢,等咱们这趟从胶州湾回来都未必到日子口儿,你小子怕个什么劲儿?赶紧他妈麻溜儿过来,没工夫跟你丫这儿磨嘴皮子。要是真怂了,再等等也成,等回了北京城,到了快过年那前儿,我再亲自给丫接上。”

    再看老八那副德性,一听我这话茬儿,好嘛,眼圈儿立马就红了,腮帮子一鼓,脸上摆出一副宁死不屈慷慨就义的模样,我没工夫跟他玩些里格楞,挺大个老爷们儿,扭扭捏捏娘们儿唧唧的,看着就来气。

    当即二话不说,我两手往前一探,铁钳似的左手扣住他肩膀头子,右手就攥住了他那条软塌塌的胳膊,丹田一沉,腰马发力,刚要给他来个利索的——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一直没吱声的罗灵看不下去了。她那只细白却分外有力的手轻巧地一搭,从我手里把老八的胳膊接了过去,另一只手顺势把我往后推了半步。

    就这一下,我脑子里“叮”一声,顿时心里一亮:“嗐!瞧我这脑子,关公面前耍大刀了了不是,这一路上着急忙慌跟赶三关似的,我都忘了这茬儿了,您还有这手艺,得嘞八爷,您那戏码收收吧,别他妈装死了,睁开你那俩绿豆眼儿瞧瞧,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来了……”

    老八闻言似乎不敢相信,那紧闭的眼皮子抖了两抖,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这一瞧不打紧,一看眼前还拖着他那条胳膊的罗灵,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跟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似的,跳起身来刚要嚷嚷。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嘎巴”一声脆响,干净利落,短促得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再定睛一看,老八刚才还跟面条似的胳膊,又跟新的一样,已然恢复如初,稳稳当当地挂在他肩膀上,就跟从来没掉过一样。

    老八那声酝酿到喉咙口的惨叫,刚喷出半个音节,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复原硬生生给堵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出口,人那边已经完活儿了,一声惨叫憋在喉咙里,喊不出也咽不下去,当即“嗝儿……”的一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嗝,泛着酒气和发酵之后的饭菜酸腐气味,离得近了,直接给人熏出一个跟头,众人见状捂住口鼻就要向后退去。

    老八自个儿也被这嗝儿顶得够呛,缓过劲儿来,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嘴脸,凑近罗灵,压低了嗓子:“行啊我的好妹妹,真知道替哥哥出头了,哥哥我让人揍了,你还真不含糊,”他扭头冲我撇撇嘴,“要我说老黄你也是,“我都不稀得说你!好端端的非让我停手干啥?有道是,抡锤的时候最忌讳喊停,这可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着了人家的道儿了吧……”

    我懒得看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不耐烦地摆摆手:“甭扯那没用的!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我是让你住手不假,可是没让你擎等着挨揍啊,要怪就怪自己定力不行,看人家是个美女舍不得下手了是吧?哈哈哈,倒霉催的,要么说活该你遭中,也就是人家惊蛰把头手下留情,给你点教训,人家手里拿的要是刀啊,你小子这会儿已经死啦。”

    罗灵听着我们斗嘴,心头的负担似乎卸下了几分,那四九城里特有的爽朗劲儿又回来了些。她嘴角一扬,英气逼人的脸上绽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醉人得很。只听她脆生生地开口,话里却带着刺儿:“哟!现在想起来跟人家妹妹长妹妹短的了?当初你跟姓黄的俩王八蛋拍拍屁股,丢下我要坐车颠儿了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的好妹妹?这会儿想起妹妹的好来啦?我告诉你姓金的,”她眉毛一挑,“这次算我宽宏大量饶你一马,下次再敢跟妹妹我玩这手‘金蝉脱壳’,别怪我把两只胳膊都给你卸下来,到时候你就抱着膀子,哭着喊着找老黄给你接去吧。”

    老八一听,那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委屈道:“诶,冤有头债有主,天地良心,把你撇下不管,一个人扔四九城里,那可不是我的主意。”他指着我,见我没好气地瞪他,声音又矮了三分,“而且话说回来,这一路上八爷我颠前跑后可没少出力,这可倒好。怎么不是挨这个揍就是挨那个训,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我?”

    我们仨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横飞,自顾自说得热闹,浑然忘了旁边还杵着一位。

    只见惊蛰面沉似水,眼神微冷,恰到好处地清咳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根针似的。

    三人这才猛地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眼下这处境,可不是练嘴皮子、发牢骚的时候。

    我们仨几乎是同时抬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惊蛰。我赶紧往前凑了半步,脸上挤出几分带着玩味和挑衅的笑容,佯装诚恳地拱了拱手:“啧!惊蛰把头好手段,一套连环计使得行云流水,堪称是天衣无缝,在下佩服,不过嘛……”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卖了个关子,“可千算万算,唯独有一处破绽,百密终有一疏啊。”

    “哦?”惊蛰闻言,眉梢微挑,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神色倒还算得上恭谦,“愿闻其详,不知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诸位看了出来?”

    “您啊——”我淡淡一笑,“太心急了,老话儿说得好,心急吃不了臭豆腐……””

    “别别别,热豆腐,还没放臭呢黄司令。”老八插话打嚓道。

    “行行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瞪了老八一眼,转向惊蛰,“老八这人,我太了解了,平时别说看报纸,你就是把报纸糊他脸上,戳他眼珠子里,他丫也懒得瞅上两行字儿,再者说了,”我加重了语气,“这路‘惊天秘闻’、‘绝世宝藏’的新闻,在那些小报上几乎是三天两头就蹦出来一条,十成里有九成九是哗众取宠,骗人买报的噱头!真正能去粗取精、经得起推敲的真消息,实则凤毛麟角。所以嘛,”我盯着惊蛰的眼睛,“胶东的这则新闻能让八爷看到的概率十分渺茫,我琢磨着,怕是您手底下哪位能人特意在八爷耳朵边吹风了吧?所谓‘青龙对黄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登州府’的民间俗语,是不是也是有人,指着报纸上的消息现教给我们八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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