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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自严听到皇帝要中央垄断铸币权,忍不住进言:“陛下,钱荒之弊,非止通都大邑,更在穷乡僻壤!州县百姓,买卖交易,常因无钱可用,或以物易物,倍受盘剥。
若仅由京师‘皇家铸币厂’一处铸造,纵使日夜不息,恐亦难解万里边陲、千村万落之急。”
“臣斗胆建言,是否可仿……仿旧例,令各省布政司遴选可靠官员,依京师规制,就地开炉鼓铸?如此或可稍解地方钱荒之困。昔年世宗皇帝时……”
“不必!”朱由校目光骤然转冷,直接截断了毕自严的话头。
“朕所设‘皇家铸币厂’,非比寻常!采用新法,用水力螺旋冲压机,辅以精钢模具,效率奇高!每月可铸足色‘壹圆’银元‘两千万枚’。
一年便是两万万四千万枚,足以覆盖大明全境所需流通之数!且朕之内帑,将不惜工本,持续制造机器,扩充匠坊,产量只增不减,何愁不敷使用?”
“每月……两千万枚?”毕自严闻言,如遭雷击,瞳孔猛地收缩,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这个数字远超他的想象,甚至颠覆了他对铸钱效率的认知;其他阁老部臣也无不面露骇然,倒吸一口凉气。
每月两千万枚!这意味着一年就能铸造出相当于过去数年官铸铜钱的总数啊!
朱由校将众人的震惊尽收眼底,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大臣,声音带着穿透历史的寒意:
“嘉靖旧事,根源何在?不在技术,而在人心!在地方官吏、胥吏、豪绅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克扣上等铜料,以次充好,偷工减料!
更胆大包天者,私设炉灶,铸造轻薄劣钱,冲抵官铸足色之钱!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致使官钱一出,劣币横行,钱法更乱,民怨沸腾!
此等前车之鉴,血迹未干!铸币乃国之命脉,关乎社稷信用,关乎万民生计,岂可再假手地方,重蹈覆辙?”
他霍然起身,声音响彻暖阁:
“自今日起,铸币之权,收归中枢!唯京师‘皇家铸币厂可铸天启银元!此乃铁律!各省、各府、州县,严禁私设铸炉!胆敢违令者,无论何人,以谋逆论处,立斩不赦!
地方所需银元,由中枢统一铸造,按各省人口、赋税、商旅繁盛程度,精准核算,调配至各府州县官银号!
朕要确保流通于大明每一寸土地上的天启银元,皆成色如一,重量无差,龙纹清晰,齿纹规整,吹之龙吟清越!此乃国家信用之基石,不容丝毫玷污!”
“诸卿!”朱由校将手中的那枚“壹圆”银元高高举起,蟠龙图案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要腾空而起:
“此币,非金非玉,却是重振大明之利器!非铜非铁,却是贯通天下商脉之根本!推行新币,收回铸权,势在必行。
此事由朕总揽,内阁、户部协理钱法,铸币厂昼夜督造,都察院严查渎职,锦衣卫、东厂侦缉不法!
诸部院需通力协作,依朕所定方略,速拟细则,明发天下;务使‘天启银元’,如朕之意志,畅通四海,泽被万民!”
“臣等遵旨!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在暖阁中久久回荡。
他们望着陛下手中那枚闪烁着冷冽银光的钱币,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陛下不仅拥有足够的铸币数量,更展现了粉碎一切地方势力、彻底垄断铸币权的铁血决心!
帝国的货币,即将被统一、精良的“天启银元”所取代,而任何试图染指或阻挠的力量,都将在这位年轻帝王的雷霆手段下,被碾得粉碎。
朱由校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肃立的几位核心重臣——首辅方从哲、次辅李邦华、阁臣周嘉谟、户部尚书毕自严。
看着他们脸上或凝重、或忧虑、或深沉的表情,他心中亦是一叹。
自他登基以来,这几位重臣辅佐朝政,堪称兢兢业业。
尤其是毕自严,在帝国财政这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里勉力支撑,维系着国用不至彻底崩溃,已属不易之才。
他缓缓起身,目光如沉水般扫过众人:“诸卿皆国之柱石,社稷肱骨。朕深知尔等夙夜在公,殚精竭虑,劳心劳力。朕亦深知,尔等为官不易。”
他语气带着一丝体察入微的沉重:
“一品大员,岁俸不过千石,折钞之后,实得几何?七品县令,年俸九十石,折钞之后,又能养活几口?”
“京官居,大不易,柴米油盐,人情往来;外官看似威风,迎来送往,养家糊口,哪一样不需银钱?俸禄微薄,折钞损耗,致使清官难为,廉吏难存,此乃朝廷之失,朕心甚愧!”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几位重臣心中激起涟漪。陛下竟能如此体谅他们的难处?李邦华、毕自严等清介之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然而,朱由校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的冰冷:
“但俸禄微薄,折钞损耗,也不是官员贪墨国帑、鱼肉百姓的借口!”
“朝中多数官员借口俸禄少,便将手伸向国库,美其名曰‘漂没’;地方官想升迁,便揣着民脂民膏进京钻营,美其名曰‘冰敬’、‘炭敬’。
‘漂没’不是贪?‘敬’不是贿?这道理,连街边垂髫稚子都懂!尔等饱读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岂能不知?莫非真以为‘窃书不为偷’,便可心安理得?”
殿中的几人也是惊疑不定,陛下不过登基数月,怎么会如此了解官场,想当初他们也是摸爬滚打好多年,才慢慢摸清的门道。
朱由校眼神深邃,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朕再问尔等!朝廷,真的只给了你们那点微薄的俸禄吗?真的亏待了你们吗?”
他眼中燃烧着怒火,沉声喝道:“刘若愚!”
司礼府掌印太监刘若愚应声而出,手捧一本明黄色封皮的册子,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念道:
“奉神宗皇帝谕旨:为体恤臣工,特颁优免新例:现任京官,一品优免田亩两千亩!二品一千五百亩!三品一千亩!四品八百亩!五品六百亩!六品四百亩!七品三百亩!八品二百五十亩!九品一百五十亩!致仕官员,优免本品田亩十分之六!
未仕进士,优免田一百亩!未仕举人,优免田六十亩!生员、监生,优免田十亩至三十亩!”
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压在众臣心头,暖阁内落针可闻。
朱由校轻轻拿起那本册子,目光落在上面,声音带着一丝冷冽:
“诸位爱卿,都听见了?国朝善待士子,仅一品大员,就可坐拥两千亩良田,不纳分文赋税;未中进士的举人,名下便可挂田百亩,避纳国税;区区生员,亦有数十亩免税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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