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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筱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把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铁锹,从现代的出租屋,推向了千年之外的雁门。光华流转,壁画前凭空出现了一把铁锹。
顾昭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一股沉甸甸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重量猛地压在他掌心。
他虎口一震,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迹,不是轻飘飘的幻象。
这是实打实的铁!
是坚硬的木柄!
是能开山辟路,能刨土挖渠的真正工具!
他蹲下身,指腹粗粝的茧子在那光滑冰冷的锹面上反复摩挲,感受着那份真实到令人心颤的触感。
这东西,比一百袋粮食更能让他看到雁门的未来。
他猛然抬头,深邃的眼眸穿透壁画的微光,仿佛要将另一边的世界看个通透。
他的声音不再是敬畏的叩问,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确定,第一次平等地呼唤。
“苏筱筱。”
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
苏筱筱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扶着墙壁,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壁画那头,顾昭的声音低沉而复杂,像是压抑着惊涛骇浪:“昨夜你昏迷之时,说了梦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苏筱筱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
“你喊,‘爸爸,对不起’。”
“你还喊,‘顾昭,别死’。”
苏筱筱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那些深埋心底的愧疚与恐惧,那些在意识最薄弱时泄露的秘密,竟被他听了去。
顾昭的声音继续传来,却褪去了所有的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叹息的笃定:“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你只是一个……会疼,会累,会为亲人愧疚,会为不相干的人担忧的……人。”
“你也会哭。”
这一刻,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不再叩首,不再跪拜。
他做出了一个颠覆雁门所有人信仰的动作——他伸出宽厚的手掌,坚定地,贴在了冰冷的壁画之上。
仿佛要穿透时空的阻隔,与她隔空相触。
这个动作,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筱筱情绪的闸门。
她不是神。
是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会因为父亲的责备而心碎,会因为一个古代将军的生死而揪心的普通人。
她也会害怕,会疲惫,会因为过度透支而濒临极限。
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
她想开口回应,想告诉他“是的,我不是神”,想告诉他“我好累”,可话未出口,一股腥甜的暖流猛地从鼻腔涌出。
眼前一黑,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超限使用能力的代价,终于以最粗暴的方式降临。
她像一根被抽掉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软软地滑倒在地,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壁画这头,那微弱的光芒随着她的倒下,骤然黯淡下去。
“苏筱筱!”
顾昭脸色剧变,心头涌上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不再冷静,不再沉稳,像个无助的野兽,疯狂地拍打着坚硬的壁画,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恐惧:“苏筱筱!醒醒!回答我!”
然而,壁画死寂,再无一丝回应。
“神明妈妈!”离得最近的小禾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上去死死抱住壁画,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神明妈妈,你别走!小禾还要给你送花!你别不要我们!”
孩子的哭声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在场所有百姓的恐慌。
他们刚刚才从神迹的震撼中看到希望,转眼间,赐予他们希望的“神明”就失去了声息。
“神明大人息怒啊!”
“是我等凡人惊扰了神驾吗?”
人群再次跪倒一片,祈求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绝望。
“都别哭了!”李老栓急得满头大汗,一双老腿直跺脚,“快想办法!快把她喊回来!她不是神,她是人!人晕过去了,得喊魂!”
老村长的话点醒了顾昭。
他猛地停止了拍打,猩红的眼睛扫过跪地哀求的众人,嘶吼道:“都起来!她不是要你们的膝盖!”
众人被他吼得一愣。
顾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古籍中那些“心诚则灵”、“人心通天”的说法,虽然虚无缥缈,却是此刻唯一的稻草。
“所有人,听我号令!”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临时安置点,“从现在开始,每个人,在心里,或者念出声来,诚心默诵三遍‘苏姑娘平安无恙’!”
“她为我们耗尽心力,我们便用人心为她祈愿!人心或不能通天,但一定能通向另一颗心!念!”
百姓们面面相觑,但看着顾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哭得快要断气的小禾,他们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们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不再是卑微的祈求,而是带着一种郑重的、虔诚的祝愿。
“苏姑娘平安无恙……”
起初声音还很零落,渐渐地,成百上千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雁门萧瑟的寒风中盘旋、升腾,仿佛要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跨越时空,去守护那个为他们付出了所有的姑娘。
两个时辰后。
苏筱筱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同时穿刺,喉咙也干得快要冒烟。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耳边却先一步捕捉到了一种奇特的、持续不断的声响。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幻听。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遥远天际,又仿佛近在耳畔的齐声低诵。
“苏姑娘平安……”
声音很轻,很低,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她愣住了,侧耳倾听。
那声音透过冰冷的墙壁,穿过时空的阻隔,清晰地传递过来。
是顾昭的声音,是李老栓的声音,是小禾带着哭腔的童音,是成百上千个陌生却真挚的声音。
他们不是在祈求神明,而是在为“苏姑娘”祝祷。
“……人心能通天地。”
顾昭那沙哑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原来,在她昏迷的这两个时辰里,他们没有放弃,没有离去。
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她。
她曾以为,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光。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在这场跨越千年的救赎里,他们,同样也是照亮她孤独世界的光。
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痛苦和疲惫,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感动。
“你们……”她哽咽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们才是我的光啊……”
然而,就在雁门城内万众一心为苏筱筱祈愿之时,一场阴险的危机,正在城外悄然逼近。
雁门关外,新开挖的引水渠工地旁,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正排队领取稀粥。
他们面黄肌瘦,看起来与其他真正的难民毫无二致。
但其中几人,眼神却不像其他人那般麻木,而是闪烁着一丝阴冷的精光。
他们领了粥,并不急着喝,而是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脱离队伍,绕到新挖开的渠口上游。
那里,是引水工程最关键的源头,泥土刚刚被翻开,新鲜而湿润。
一个领头的汉子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油纸包。
纸包打开,里面是灰白色的粗盐颗粒。
在北境,盐比金子还贵,是活命的根本。
而此刻,这些珍贵的盐,却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一把接一把地撒向刚刚开垦的土地。
盐分会迅速渗入土壤,破坏其结构,让土地盐碱化,寸草不生!
更歹毒的是,一旦开闸放水,这些溶解的盐分会顺流而下,污染整条水渠,将这片百姓赖以生存的希望之地,彻底变成一片死亡废土!
这正是北狄王阿木尔的毒计。
他知道强攻雁门代价巨大,便派出手下最精锐的斥候,伪装成难民混入城中,从内部瓦解顾昭的根基。
毁掉水源,就是釜底抽薪!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李老栓正拄着铁锹在工地上巡查,他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对泥土的气味和颜色比对自己儿子还熟。
远远地,他就察觉到渠口那边的土色有些不对劲,走近一看,更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咸味。
他瞬间目眦欲裂,一声怒吼,抄起铁锹就冲了过去!
那几个假难民脸色一变,见事情败露,转身就想混入人群逃跑。
“站住!”
一道比寒风更冷冽的声音响起。
顾昭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腰间的长刀“呛啷”一声出鞘,刀锋在冬日惨白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直指那片混乱的人群。
“封锁工地!所有人不准离开!给我查!”
他眼神如鹰,死死锁定那几个身影,“把他们揪出来!一个都不能放走!”
危机,在这场浩大基建的第一步,便以最阴险的方式悄然降临。
出租屋内。
苏筱筱体内的虚弱感还未完全褪去,但那股钻心的头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她靠着墙壁,轻轻抚摸着那片冰冷的区域,轻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冥冥中的存在。
“你们那边……是不是有坏人?”
话音刚落,正在指挥部下抓捕奸细的顾昭,身形猛地一僵。
他豁然回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再次泛起微光的壁画,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你怎么知道?”
这不可能!
奸细之事刚刚发生,远在城外,消息甚至还没传回城内,她一个远在“天外”之人,如何能够知晓?
苏筱筱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声音也有些虚弱。
“我不知道……我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有人在往水里撒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面古老的壁画,仿佛为了回应她的直觉,表面的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温热。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原来,拯救的人越多,她与这片土地的羁绊就越深。
她的力量,早已不仅仅是简单的物资传送。
而此刻,壁画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正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安抚着她虚弱的身体,也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这股暖流,仿佛在告诉她,她与雁门之间,一种全新的、更深层次的联系,即将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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