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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年轻的男人一声打破了夕阳的宁静。

    桑得榆转过头去疑惑地看了一眼。

    年长的男人,扫了一眼桑得榆,皱眉对年轻人训斥:“训伟,这是在外面,说话做事不要一惊一乍的,以后称呼许总,不要老是石头哥地叫。”

    陈训伟瞥了一眼桑得榆,把手机移到年长男人面前:“我这不是生气吗,你看石头...”

    年长男人视线盯着手机,神色低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在盯着他们的桑得榆,陈训伟顿时停下了要说的话。

    灰西装的男人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与桑得榆点头示意后,看陈训伟也站起来了,两人一起下楼去了。

    桑得榆看了一下红肿的手指,跟着也下了楼。

    跟两人隔了半层楼梯的距离,两人的对话清楚地传了上来。

    “生气有用吗,他自己不上心,我们俩在这有用吗?”

    陈训伟说:“徐叔,你看他那纸糊的身体,再不注意。现在都不用别人做什么,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挂了。”

    徐秀山皱眉说:“他说已经到了,要不你再联系联系?”

    陈训伟一脸苦笑:“我要有能联系上他的本事,还巴巴在医院等一下午?”

    桑得榆的眉头紧皱,不紧不慢地继续跟着。

    “他这身体,再不保养,迟早得还回去。”

    徐秀山提高声音:“训伟!”

    陈训伟拍着楼梯的木扶手,“呸呸呸,坏得不灵好得灵。”

    徐秀山收住了一脸的怒气,说:“许总做事有分寸,再劝劝吧。”

    陈训伟想起这几天石头的状态,嘟囔着:“气压低得吓死个人,周围两米以内,都感觉到冷。之前好好保养的身体也不在乎了。这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陈训伟也只敢在心里埋怨,跟着许归棹这几年,有些事只能干着急,劝说的话也没法说出来。

    一直碎碎念走到车前。徐秀山突然一停:“训伟!”

    陈训伟听着徐秀山的语气不对,随着徐秀山的眼神看过去。

    出现的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身,一米八五的身高,愈发的挺拔。浓黑的眉毛不怒自威,眼神睿智犀利。只是脸色有些过度的苍白。

    陈训伟有些尴尬,胡乱地整理下头发:“石头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陈训伟一眼,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刚到。”

    徐秀山看着石头的脸色,心疼地转过了头。

    许归棹的长相是标准的阳光大男孩的,以前他看谁都是一眼清澈,不管别人的态度如何,总是唇红齿白的咧嘴一笑而过,体贴到徐秀山总是一脸无奈的对他说“你这样温和的性子,怎么在许家老宅生存下去。”可现在的他却一身凌冽,目光坚定,任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叫嚣。没有人能琢磨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得到他的温柔体贴。

    他刚到许家老宅的时候,徐秀山希望许归棹能阴险狡诈,世故圆滑,可等他到了今天,徐秀山又开始怀念他干净纯洁,一身热忱,对谁都温柔和煦的鲜活模样。

    高处不胜寒,不把自己包裹严实,如何能抵御风暴。

    徐秀山问:“许总,你来了,现场怎么办?”

    “没事。”

    陈训伟性子急,又抓了把头发。急切地说:“体检时间到了,反正在楼下了,赶紧上去,医生都安排好了。”

    他安排行程习惯了,到了哪个时间点,该干什么,就要按时去做。

    一片沉默。

    陈训伟盯着许归棹,非要他跟着去医院。两人的眼神就这么一直胶着在一起。

    徐秀山叹了一口气:“时间也比较晚了,一会许总还有庆功宴要参加,过两天安排一个时间,再让心内科的主任,好好给看看。”

    许归棹回许家老宅后,一直是徐秀山手把手教导到今天,许归棹对他到底不一样。看徐秀山开口了,许归棹移开与陈训伟对视的目光,说:“嗯。”

    陈训伟可不管许归棹看谁的面子,立马非要定个具体时间:“咱就定好哪一天,也不能让医生一直预备着。”

    “周六吧。”许归棹说完,拉开车门,坐到了车里。

    陈训伟咧嘴对徐秀山一脸得逞的笑。

    一声气浪,车子离去。夕阳的光线反射过来,染红了桑得榆的眼睛。桑得榆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喉咙被紧紧的握住,发不出声。

    攥得紧紧的双拳,红肿的手指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听到了,那个他们口中谈论的石头,他们叫他许总。

    石头?

    许总?

    是许归棹吗?

    可是,

    “你还这么年轻,多希望是假的。”

    “突然去世的,前几天说是心脏有些难受,去检查了没有事情。突然就一头栽下去,没有受罪。”

    “多好的孩子,才二十三,还是独生子,可拖累这家了。”

    桑得榆感觉喉咙腥甜,上不来,下不去。下嘴唇里面被牙齿咬得出了血。

    她又想起那晚,小区没有人的豪车,自己真是疯了。

    她真是个疯子,可是,真的,那么巧吗?

    她只看到了一个进车的背影,一辆绝尘而去的车,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长相。

    一个称呼,一个背影,足以让她发疯。是因为最近频繁的梦吗?是压抑了六年的思念吗?

    夕阳最后的一抹橘色沉入胜利山下,天突然进入了黑夜。

    她飞快地打开公众号,预约周六的门诊。

    那随着晚风最后飘落过来的一丝信息,“周六吧。”

    桑得榆从医院下楼的时候,朱莉就给她发了消息,桑非晚拿了冠军,要盯着他参加完庆功宴再送回学校了。

    桑得榆没有回复,打车回到小区,漫无目的地在小区溜达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上次看到宝马M5停放的地方。这里已经停了别的车辆。对面一个花坛里,几只流浪猫在吃猫粮。

    坐在轮椅上的一楼奶奶看到桑的榆,一脸慈祥地说:“小桑,今天不用喂了,我已经喂过了。”

    刚搬到这个小区时,桑得榆就想养只猫。刚换工作的忙碌,只能选择晚饭后喂一下流浪猫来纾解情绪。那时候老奶奶总是给她拿出一个小板凳,一老一小喂猫。

    “小姑娘,不要一个人打发时间,找个男朋友呀。”老奶奶慈爱地看着桑得榆,一双布满皱纹的双手,拍打着轮椅上的双腿。“不要像奶奶一样,一个人,苦着呢。”

    昏黄的路灯下,三只橘色的小猫吃着猫粮,桑得榆蹲在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一只。老奶奶笑嘻嘻地看着桑得榆和小猫。

    高楼林立,每个人都朝九晚五地出入,没有人知道这位老奶奶从什么时候住在这里,天气好的时候,每天早上她会牵着一条白色的狗,紧挨着花坛边坐在轮椅上,看匆匆上班的人们。晚上她会自己坐在轮椅上,看着散步的一家一家人。

    换工作后的这三年,桑得榆的心事唯一倾诉给这位一脸慈爱的老奶奶,她拿着与石头的合影一张一张将他们的美好回忆,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树洞,老奶奶的身体已经不如三年前了,这才入秋的时节,她的双腿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毛毯。

    “小桑呀,奶奶记得你之前说有个男朋友呀,结婚了没有呀?奶奶给你准备了红包呢。”

    人好像是一下子老去的,奶奶今年的精神不如从前,忘事也越来越严重。给流浪猫的猫粮一天会喂好多次,小区的流浪猫眼见得圆润。

    奶奶依旧慈爱的看着桑得榆,却问得她越发的茫然,男朋友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六年了,他走的时候二十三岁,现在已经是而立之年。

    对于时间她好像从来都感觉不到存在,可是镜子中眼下的细纹,却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时间走过了六年了。

    她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她,一脚已经跨到三十岁了。

    她的记忆还停在二十几岁,两人住过的旅社,夏天热烈冬日温馨,只要在一起每一刻都是肆无忌惮的笑声。她三十岁了,而他永远二十三岁。

    桑得榆看着眼泪砸在地上,仰头笑着对奶奶说:“结婚的时候,一定叫您来喝酒,红包一定要给我留好呀。”

    奶奶点头,叹息:“结婚好,结婚后生三个娃娃。不要吵架,要和和气气的。在一起的日子和气着过,才有奔头呢。他好脾气的呀,你也要多疼他,总是一个人好脾气会累的呀。”

    桑得榆愣住了。她的石头家庭虽然一般,但一直明媚。不安和窒息席卷而来,她真的疯了,这几天一幕幕闪回在眼前,小区里的豪车,小李嘴里的富二代,朱莉说的富人家。

    桑得榆压住心底的酸楚,自己在期待什么?自己真的疯了,毫无干系的一两句传言,就让她夜夜梦回,思念泛滥。桑得榆心里的热情逐渐冰冷麻痹,手指的阵痛让她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

    所有的期待、思念,一下子褪去了。扑通、扑通的心脏开始恢复平静。

    这个夜晚,发出芽的心田,被这突如其来的清醒,连根拔除、踏平、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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