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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谢昭珩已立在演武场中央。青冥剑出鞘三寸,剑气裹着晨露凝成薄霜,在他脚边漫开半圈冷白。
他本该如往日般,将《青冥九式》从头至尾走一遍——第一式“星坠“起手要稳,第二式“云裂“提气要疾,第三式“月悬“收势要沉。
可当剑尖挑起第一缕风时,他突然想起昨夜苏小棠睡梦中勾住他小指的手。
那只手温软得像团棉花糖,指腹还沾着桂花糖的甜腻,此刻竟比剑气更清晰地烙在他掌心。
“嗡——“
青冥剑突然震颤。
谢昭珩的腕骨跟着发颤,第三式“月悬“的剑意刚凝出三分,便像被揉皱的纸团般散了。
他皱眉收剑,垂眸时正见竹影里晃着片淡粉色裙角——苏小棠不知何时爬到了屋檐上,正趴在瓦当边冲他笑,发间沾着两片晨露打湿的玉兰花瓣。
“谢哥哥!“
话音未落,她已像只扑棱棱的雀儿般跳下来。
谢昭珩下意识抬臂接住,腕间契约纹猛地发烫,倒像是他在接她,反被她接了个满怀。
苏小棠的脸埋在他颈窝里,发顶翘起的呆毛蹭得他发痒:“心跳好快!
像小兔子!“
谢昭珩的喉结动了动。
他本想斥她胡闹,可她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时,他想起昨夜她替他平息血气的契约灵力,想起她塞在他枕头下的糖块,喉咙里的话便化成了声无奈的叹息:“傻棠棠,怎的又爬屋檐?“
“棠棠闻见甜味!“苏小棠仰起脸,鼻尖几乎蹭到他下巴,“谢哥哥心跳的甜,比桂花糖还香!“她掰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你听,棠棠心跳是'咚咚',谢哥哥是'噗通噗通',像糖在化!“
谢昭珩的耳尖“腾“地红了。
他这才惊觉,自昨夜起在胸口漫开的绵软,原是连心跳都沾了她的甜。
正慌乱间,肩头忽被轻啄了一下——青羽不知何时栖在他肩,尾羽扫过他后颈:“她连你藏在心底的情绪都能闻出来,你还当她是傻子?“
灵宠的声音清冷却含着点促狭。
谢昭珩的手在苏小棠后背顿住,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她曾在妖雾里拽住他衣角说“有腥气“,在他咳血时捧着糖说“苦了要吃甜“。
原来她的痴傻从不是障碍,反而是把最锋利的剑,剖开他层层包裹的壳,直戳进最柔软的地方。
“棠棠去追蝴蝶!“苏小棠挣开他怀抱,裙角扫过满地霜花,追着只金斑蝶往竹苑跑。
谢昭珩望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运转起《青冥诀》——他想试试,这被甜意浸透的心跳,还能不能驭动剑气。
可灵力刚行至丹田,便像撞进了漩涡。
他分明在运功,体内的灵气却顺着腕间契约纹“汩汩“外流,转瞬间注入苏小棠的经脉。
谢昭珩踉跄一步,扶住石桌时指节发白——这不是他主动输送的,是灵力自发地要往她那里去,像溪水流向大海,像倦鸟归巢。
苏小棠却毫无所觉。
她追着蝴蝶扑进竹林,发间的玉兰花落了,却笑着转起圈:“谢哥哥的抱抱好暖!
比晒着太阳还暖!“
演武场角落的槐树上,赤火子捏诀的手顿住。
他袖中灵纹镜浮起幽蓝光芒,镜中两团灵识正像交缠的并蒂莲,谢昭珩的金红灵力裹着苏小棠的月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是单向供奉......“他瞳孔微缩,“是双向流转!
这已非普通契约,近乎'魂契'雏形!“
待苏小棠的笑声渐远,赤火子才从树顶跃下。
他拂了拂道袍,袖中灵纹镜“叮“地落回腰间,转身往藏经阁去时,靴底碾碎了半片玉兰花瓣。
藏经阁的檀香漫得人发闷。
赤火子翻到《九灵谱》最后一页时,指节重重叩在案上。
泛黄的纸页间,一行朱砂小字刺得他眼疼:“圣体承痛,感情知味,通心识脉者,九灵归位之兆。“他合上书,目光如刀:“一个流浪傻女,怎可能天生契合剑修命脉?
除非......“
他提笔蘸了浓墨,在密信上重重落下“彻查“二字,墨迹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此时日头已上三竿。
竹苑里,苏小棠正趴在石桌上舔糖,发间沾着草屑。
谢昭珩站在她身后,替她理着乱发,腕间契约纹泛着温柔的光。
“师兄!“
清荷的声音从竹苑外传来。
谢昭珩抬眼,正见那抹月白身影立在阵外,手中捧着记录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皮——与往日不同的是,她今日踏入门阵时,足尖顿了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小棠听见动静,歪头看向门口:“清荷姐姐来啦?
棠棠有糖分你!“
谢昭珩望着清荷微紧的眉峰,又低头看了看苏小棠沾着糖渍的手。
晨风吹过,竹影摇晃间,他忽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青冥山,要起风了。
清荷的月白裙角刚扫过竹苑的青竹篱笆,青羽便从院中的老槐树上俯冲而下。
这只本应栖在谢昭珩肩头的灵宠,此刻却挡在苏小棠身前,翎羽根根竖起如锋刃,额间那道淡青色的羽形烙印泛着冷光:“站住。“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冷,尾羽扫过地面时,竟在青石板上灼出一道焦痕。
清荷的脚步顿在阵外。
她望着那团挡路的青影,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记录册——这是她第三次奉命来记录苏小棠的日常,前两次她还能仗着仙门弟子的身份从容进出,可今日刚触到竹苑的护阵,便觉有股热辣辣的灵压撞得她指尖发麻。
“我奉掌门之命。“清荷抿了抿唇,目光越过青羽,落在石桌旁正舔糖的苏小棠身上。
那姑娘浑然未觉紧张,见她望来,还举着半块芝麻糖晃了晃:“清荷姐姐吃吗?
谢哥哥给的,可甜!“
青羽的喙部微张,露出一点尖牙:“奉谁的命也不行。“他单爪划地,一道赤金灵焰“轰“地腾起,将竹苑的木门封得严严实实,“她不是你们圈在笼里观察的小白鼠,是我的主子。“
清荷后退半步,喉间发紧。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演武场,谢昭珩替苏小棠理乱发时,腕间契约纹流转的光;想起赤火子长老盯着灵纹镜时骤缩的瞳孔。
原来这只总被谢昭珩养在肩头的灵宠,早把自己的命与那傻姑娘拴在了一处——灵宠认主,认的是心,不是契约。
“清荷姐姐不走吗?“苏小棠歪头,糖渣沾在嘴角,“棠棠要和谢哥哥去药园啦!“她蹦跳着扑向刚从竹屋出来的谢昭珩,发间草屑被风卷落,恰好落在清荷脚边。
清荷望着那片草叶,又望了望青羽如刃的翎羽,最终垂眸转身。
她的脚步声渐远时,青羽才收了灵焰,扑棱着飞回谢昭珩肩头,尾羽轻扫苏小棠发顶:“傻丫头,以后离那些拿本子的远点。“
苏小棠却没听见。
她拽着谢昭珩的衣袖往山径跑,发间玉兰香混着糖味飘了一路:“谢哥哥谢哥哥,我闻见藏经阁那边有臭臭的味道!
像烂了的叶子!“
谢昭珩脚步微顿。
他本要带她去药园认药材,此刻却顺着她的力道转了方向。
行至藏经阁外时,苏小棠突然死死攥住他的袖角,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别走!
好臭好臭!“
“哪里?“谢昭珩低头,见她鼻尖皱成一团,连耳尖都绷得通红——这是她感知到危险时特有的模样。
他刚要运灵力探查,阁内便传来“噼啪“异响,像是纸张在剧烈燃烧。
“退!“谢昭珩将苏小棠护在身后,足尖点地向后掠去。
下一刻,藏经阁的雕花木门“轰“地炸开,无数焦黑残页裹着黑烟喷涌而出,其中一页擦着他的耳际飞过,谢昭珩瞥见残页边缘爬着细密的青鳞——是妖纹!
“怎么回事?“守阁的外门弟子慌慌张张跑来,望着满地焦黑直跺脚,“那卷《妖典残章》收在冰魄匣里的,怎会突然自燃?“
谢昭珩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向仍攥着自己衣袖的苏小棠,她的手指因用力发白,却还在小声嘟囔:“真的好臭......像上次山后那只腐尸妖......“
“你又救了我一次。“谢昭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糖渣,指腹触到她温热的脸颊时,腕间契约纹突然发烫——这次不是灵力流转,而是某种更滚烫的东西,顺着血脉直撞进心脏。
苏小棠却歪头笑了:“谢哥哥的心跳又变快啦!比糖化得还快!“
是夜,竹屋的烛火燃到最后一芯。
苏小棠蜷在锦被里,小拇指还勾着谢昭珩的指尖——这是她从流浪时便有的习惯,抓着东西才能睡安稳。
“谢哥哥别走......“她突然呢喃,小手按在心口,“棠棠把香香藏进心里了......藏得牢牢的......“
谢昭珩本在替她掖被角的手顿住。
他看见一缕金光从两人相触的指尖溢出,顺着苏小棠的手臂钻进她心口,在肌肤下凝成一朵半开的金莲。
而他自己掌心,不知何时也浮起了同样的印记,与她心口的那朵遥相呼应。
“这是......“谢昭珩的瞳孔骤缩。
他运转灵力探查,竟发现那朵金莲里缠着一缕熟悉的剑气——是他的本命剑魂!
他何时将剑魂分了一缕给她?
为何毫无察觉?
谢昭珩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望着苏小棠睡梦中仍带着甜意的脸,突然想起今日在藏经阁外,她拽住他时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想起青羽护着她时眼里的光;想起赤火子长老那封墨迹未干的“彻查“密信。
窗外,一轮弯月爬上竹梢。
谢昭珩轻轻抽回被苏小棠勾住的手指,替她盖好被子。
他望着她发间残留的玉兰花瓣,忽然觉得,这青冥山的夜,比往日更静了些——静得能听见远处药园里,晨露坠在药草上的轻响。
第二日辰时,药园里飘着艾草与灵芝混合的清苦。
苏小棠蹲在药畦边啃糖,发间金莲花苞状的发饰随着动作轻晃。
她正舔得专注,忽然鼻子动了动,抬头望向药园深处:“甜......“
风掠过她的发顶,将那声轻唤卷向晨雾未散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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