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烬语诡话录 > 《纸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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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不是在下,是在砸。浑浊的水珠裹挟着泥腥,像无数冰冷的弹丸,疯狂撞击着出租屋那层薄薄的铁皮窗。那声响不是雨声,是濒死巨兽在锈蚀的喉咙里撕扯出的**,震得墙角的霉斑都在簌簌发抖。阿强蜷缩在那里,像一坨被遗弃的、散发着馊败气味的破布。一条薄毯裹着他,那毯子吸饱了汗臭、绝望和墙角渗出的滑腻绿苔,气味浓烈得能呛出眼泪。手机屏幕在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明灭不定,映着他枯槁的脸——眼窝深陷如两口枯井,嘴唇干裂,渗着血丝。

    第三十二个催债电话,铃声不再是刺耳的尖叫,而变成了一种湿漉漉、粘腻的蠕动声,仿佛毒蛇贴着耳膜爬行。他机械地按下挂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早已结痂的伤口。暗红的血珠,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糖浆,渗进手机壳那蛛网般的裂痕里——壳上,曾经贴着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如今只剩半截被雨水泡得发胀、发白、边缘卷曲的纸角,像一块溃烂的皮,黏在冰冷的塑料上。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为了支付母亲在ICU里那口比金子还贵的喘息,他像一只掉进滚油锅的蚂蚁,在二十七个网贷平台间疯狂蠕动、挣扎。可那债务,是活的。它吸食着他的恐惧和绝望,像癌细胞一样无声、贪婪、不可阻挡地膨胀、分裂、蔓延。三十六万七千。冰冷的数字,如今已变成勒进他骨髓的铁蒺藜。催款短信塞满了手机,每一条都像一把生锈的钝锯,在他裸露的神经上来回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拆东墙?西墙早已是摇摇欲坠的朽木。求亲友?回应他的只有比冰窖更冷的空洞眼神和迅速关上的门缝。送外卖?跑代驾?那点微薄的汗水钱,不过是往那深不见底的债务黑洞里,丢下几颗听不见回响的石子。

    房间里的空气是凝固的毒胶。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糊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棉絮。阿强的目光,又一次被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吸引,最终,死死地钉在了窗台那根锈迹斑斑、扭曲如肠的晾衣绳上。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像砂纸打磨着朽木。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目的、非自然的幽蓝光芒,瞬间吞噬了房间的昏暗。一条好友申请,像从屏幕深处爬出来的毒虫,突兀地跳了出来。头像是一团燃烧殆尽的纸钱灰烬,边缘闪烁着鬼火般的磷光,在幽蓝的背景下明明灭灭,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昵称——“债务清理大师”——那几个字带着刀劈斧凿般的尖锐棱角,边缘锋利得似乎能割伤视线。备注信息更是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入眼球:“解决债务?同意加。”

    荒谬?不,是深渊在裂开缝隙。阿强的鼠标指针悬停在“同意”上,指尖冰冷,微微痉挛。怎么可能?天上掉馅饼?不,这更像是地狱在派发邀请函。催债电话那湿滑粘腻的蠕动声又一次撕裂了死寂!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像有无数细小的鼓槌在里面疯狂敲打。鬼使神差?不,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灵魂,狠狠按了下去——他点下了同意。

    对话框瞬间弹出,没有寒暄,没有试探,只有几条冰冷、坚硬、如同墓志铭的规则,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棺木的寒气:

    “接受服务,即同意契约。”

    “每周三晚 11:59 分,准时抵达城郊废弃纸厂后门。只准步行前往。”

    “携带此物。” 附带的图片里,一张万元冥钞静静地躺着。那纸钞的质感细腻得令人作呕,仿佛是用剥下的人皮鞣制而成,透着一种死尸特有的灰败光泽。

    “天地银行”四个字,棱角分明,漆黑如墨,像是用凝固的污血书写,又像是刚从九幽之下的账簿上撕扯下来。

    “将其点燃,烧尽,不可有残留。烧时,心中默念:‘以纸代金,债务清偿’。不可出声,不可回头,烧完立刻离开。”

    “每周一次,连续十三周。期间,现实债务自动清零。违约一次,契约失效,后果自负。”

    “地点每周三下午 5 点发送。开始即生效。”

    阿强的后背瞬间湿透,冷汗不是渗出,是冰水般泼下。喉咙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刀割般的剧痛。

    “好!” 这个字不是打出来的,是挤出来的,带着灵魂撕裂的颤音。一股阴寒彻骨的冷风,毫无征兆地从他脚底窜起,顺着脊椎蛇行而上,直冲天灵盖。

    就在他因恐惧而僵直的瞬间,手机!手机在掌心疯狂地、高频地、如同垂死挣扎的活物般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那些塞满屏幕的催债APP图标,竟像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一个接一个地黯淡、枯萎、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灰!紧接着,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债务总额数字——三十六万七千——在屏幕上剧烈抽搐了一下,然后,归零。

    绝对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牙齿疯狂打颤的声音,咔哒咔哒咔哒,在狭小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像在敲击一口小小的棺材。但当所有的催债喧嚣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剩下暴雨砸窗的钝响时,一种病态的、扭曲的狂喜猛地攫住了他,他竟控制不住地咯咯笑出声来,笑声在死寂中尖锐、空洞、如同夜枭的啼哭。绝境中的转机?不,这更像是深渊递来的绞索。

    惨白的月光,像被碾碎、抛洒的骨灰,覆盖着通往城郊的土路。阿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一步都陷在某种粘稠、冰冷、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物质里。脚下的触感,不是泥土,更像是踩在无数层叠的、吸饱了尸水的潮湿纸钱上。废弃纸厂的巨大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浮现出来,断裂的墙壁和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远古巨兽腐烂后暴露的獠牙与肋骨。风,像无数冤魂的叹息,在空洞的破窗间呜咽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腐烂纸张的甜腻酸臭混合着铁锈的生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肉类腐败的气息。

    在指定的、布满暗红色可疑污渍的石墩前,阿强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几乎捏不住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火苗舔舐上冥钞边缘的瞬间“呼!”,火焰猛地窜起一尺多高!不再是正常的橘红,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绿色!那火焰无声无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贪婪地吞噬着纸钞。最恐怖的是,燃烧产生的灰烬并未飘散,它们违背了重力,像无数细小的、有生命的黑色蛆虫,盘旋着,缠绕上他的脚踝!一股冰针般的寒意,顺着被灰烬接触的皮肤,瞬间刺入血管,沿着腿骨蜿蜒而上,直抵心脏!他死死闭上眼,在心底疯狂呐喊着那句咒语:“以纸代金,债务清偿!以纸代金,债务清偿!”

    然而,就在他默念的瞬间,另一种声音淹没了他的心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四面八方!无穷无尽!仿佛有亿万张纸片在同时、疯狂地翻动、摩擦、撕扯!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弱变强,层层叠叠,汹涌澎湃,如同一个由纸张构成的滔天巨浪,正从黑暗的深渊中咆哮着升起,要将他彻底淹没、窒息、碾碎!

    最后一角冥钞化为扭动的黑灰。阿强像被烙铁烫到,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逃离。后背,仿佛被无数道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视线牢牢钉住。直到踉跄着冲回出租屋,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喘息时,他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裤脚上,沾着几块指甲盖大小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黑色灰烬!他冲到水龙头下,疯狂搓洗,水是冷的,灰烬却像活物般死死扒在布料纤维里,越搓,那黑色反而越深、越亮,仿佛要渗入他的皮肉!

    第二周的地点在老城区拆迁废墟的心脏地带。周三傍晚出门时,天边的晚霞红得异常,如同泼洒开的、尚未凝固的浓稠血浆,将半边天空染得触目惊心。阿强踩着碎玻璃、烂砖头、以及不知名的、踩上去发出“噗叽”声的软烂物体前行。月光被残垣断壁切割成支离破碎、扭曲变形的惨白光斑,像无数把悬在头顶的、锈迹斑斑的断头刀。终于,他找到了那扇门,—扇半掩的、漆皮剥落如同鳞片、露出底下暗沉木色的红漆木门。门上,赫然贴着一张符咒!符纸焦黄、脆弱,边缘布满了细密的、不规则的齿痕,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老鼠啃噬过。符咒上用朱砂书写的字迹早已模糊、晕染,但那残留的笔画,扭曲着,竟隐隐构成一只只怨毒睁开的眼睛和一张张无声嘶吼的嘴巴!

    冥钞在打火机的幽绿火苗中扭曲、蜷缩。这一次,升腾的灰烬并未落地,而是在冰冷的空气中诡异地悬浮、聚拢!眨眼间,竟凝聚成一个佝偻、瘦长、双臂虚张的人形轮廓!那灰烬人形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头部轮廓,但它“面”向阿强的方向,那双臂张开的姿态,分明是扑抱的动作!阿强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后退,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倒扣着的、布满污泥的瓦罐!

    “咕噜噜”几颗沾满湿泥、沉甸甸的纸元宝滚了出来。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纸元宝上,竟用粗糙的笔触画着扭曲变形的人脸!一张张脸孔表情狰狞、痛苦、怨毒,在月光下泛着死灰的光泽!

    阿强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的铁锈味,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咒语。直到灰烬人形不甘地散落,他才像被抽干了骨头,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逃离这片活人禁地。回去的路上,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后颈窝吹气。他猛地回头,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他自己被拉得细长、扭曲、如同吊死鬼般的影子,在呜咽的风中,摇曳不定。

    第三周的地点在乱葬岗的边缘。夜色浓稠如墨,沉重得能压碎人的胸腔。歪斜的墓碑在阴风中吱呀作响,那声音不再是木头摩擦,更像是无数喉咙被扼住时发出的、绝望的呜咽。阿强站在指定位置,脚下是松软、仿佛随时会塌陷的泥土。点燃冥钞的幽绿火焰刚起,“呜…哇…呜…哇…”远处,飘来了若有若无的啼哭!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像初生婴儿的尖细嘶哑,时而又变成垂死老者的浑浊悲鸣,在死寂的坟场里回荡、叠加,钻进耳朵,直刺脑髓!燃烧的灰烬,并未像之前那样纠缠他,而是轻飘飘地落在旁边一个塌陷了一半的坟头上,然后,如同被泥土吸收的水,瞬间消失不见!

    就在阿强稍微松了口气的刹那,脚下的土地!活了!原本只是松软的泥土,突然变得如同流沙般下陷!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地底传来!他惊恐地低头,魂飞魄散!

    只见他双脚周围的泥土里,无声无息地伸出了无数只手臂!那些手臂惨白、浮肿、布满尸斑,皮肤像泡烂的宣纸,指甲又长又尖,漆黑弯曲如同鸟爪!它们蠕动着、摸索着,冰冷刺骨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脚踝!其中一只腐烂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脖子!那触感滑腻、冰冷、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寒!

    “啊!!!”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阿强撕心裂肺地尖叫出声!规则?契约?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疯狂地蹬踹着那只鬼手,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挣脱了那片活过来的坟土,向着有光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后,似乎传来无数泥土翻涌和指甲刮擦的窸窣声,回到家,锁死门窗,他瘫倒在地,颤抖着卷起裤腿。脚踝上,赫然印着几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指痕的形状、大小、甚至扭曲的角度,都和他刚才看到的、从泥土里伸出的那只惨白鬼手,一模一样!

    仪式,如同缓慢注射的剧毒,侵蚀着阿强的存在。他的皮肤,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变得如同劣质的、半透明的生宣纸。皮下的血管不再是青紫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污浊的、如同淤积墨汁般的深黑,在薄薄的皮层下蜿蜒、虬结、如同无数条扭曲的寄生虫在缓慢蠕动。饥饿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任何食物的本能厌恶。体重急剧流失,骨头嶙峋地支棱出来,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整个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口吸走了全部的精气神,形销骨立,行走间带着一种纸片般的轻飘和僵硬,像一具被拙劣操纵的皮影骷髅。

    阳光,成了致命的毒药。他拉上了出租屋里所有厚重的、积满灰尘的窗帘,将自己活埋在永恒的昏暗里。对人群的恐惧深入骨髓,每一次下楼拿外卖,都像是一场穿越雷区的酷刑。邻居的一个无意识的眼神,都能让他惊惶地缩回角落,瑟瑟发抖。而夜晚,是噩梦的温床。每当夜深人静,房间里总会响起清晰的、无法忽视的纸张摩擦声——窸窸窣窣…沙沙…嗤啦… ——那声音无处不在,有时在墙角,有时在床底,有时…就在枕边,如同冰冷的手指在抚摸他的耳廓,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意义不明的低语。

    第十周的周三,阿强没能爬起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急性肠胃炎,像无数只铁爪在他的腹腔里疯狂撕扯、搅拌。他蜷缩在汗臭、呕吐物酸腐味和煎煮中药的刺鼻苦味交织的床上,意识在灼热和冰冷的漩涡中沉浮。他感觉自己正被淹没——无数张写满猩红债务数字的纸张,冰冷、潮湿、带着霉菌的腥气,一层又一层,无穷无尽地将他包裹、缠绕、勒紧,直至窒息。

    当他从高烧的混沌中挣扎着醒来,摸到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显示:周四,凌晨2:07。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比肠胃绞痛更尖锐、更冰冷的恐惧,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攫住了他的心脏!是的,他违约了。

    当晚,地狱降临。书架上的书,毫无征兆地疯狂翻动起来!不是风吹,而是无形的力量在撕扯、拍打!书页翻飞的“哗啦”声震耳欲聋,如同千万个人在同时、歇斯底里地翻阅着生死簿!堆在角落的旧报纸,上面的铅字活了!它们像黑色的蛆虫,在纸面上蠕动、扭曲、重组,拼凑出巨大的、不断重复的字样:“阿强 还债!阿强 还债!阿强 还债!” 那些字迹如同活物般在生长、蔓延,爬满了整张报纸,甚至溢出纸面,在桌面上流淌!墙纸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后面斑驳的墙体。而墙体上,那些深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霉斑,竟诡异地构成了一行行清晰可辨的借贷合同条款!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苔藓!

    最恐怖的,是那面裂了缝的穿衣镜。镜中的影像,动作永远比现实中的他慢上半拍!他抬手,镜中人影的手缓缓抬起;他眨眼,镜中人影的眼皮缓缓落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那张属于“阿强”的脸,嘴角永远向上拉扯着,挂着一抹僵硬、冰冷、毫无温度的诡异笑容!那笑容不属于阿强!镜中人的眼神,更是空洞、怨毒、充满了非人的恶意,仿佛一个占据了他皮囊的异物,正隔着镜面,嘲弄地看着他!

    催债电话,再次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号码,声音也陌生而困惑:“阿强?我们系统里…查无此人。但…为什么有你的名字和详细记录?你到底是谁?”

    阿强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出单元门的那一刻,阿强愣住了”现在难道不是凌晨吗?“,此刻的户外正是阳光火辣的正午时分,他奔向最近的银行。冰冷的柜台后,年轻的柜员接过他递出的身份证,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锁起,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疑:“先生,您…确定这是您的身份证?这上面的照片…和您本人…不太像啊。” 她将身份证推回,阿强低头看去——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眼神呆滞,皮肤惨白,嘴角似乎也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弧度…那分明是镜子里那个“东西”的脸!

    走在街上,阳光刺眼,行人如织。可他们的目光,如同穿透空气般从他身上滑过。他像一个透明的幽灵。有好几次,在涌动的人潮中,他瞥见了穿着纸衣的身影!它们面色死白如石灰,五官模糊不清,如同劣质的纸扎人偶,走路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但它们的目光,却异常锐利、冰冷,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在他身上,无论他如何躲闪,都如影随形!

    他疯狂地拨打那个“债务清理大师”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持续不断的、尖锐刺耳的忙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钻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大脑!最后一丝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阿强踉跄着跑到第一次仪式地点附近那棵虬枝盘结、如同鬼爪伸向天空的古槐树下。他想在这里完成仪式,哪怕迟了!

    树下,只有一堆新鲜的、仿佛还带着余温的纸灰。灰烬细腻、惨白,像一层薄薄的骨粉。他绝望地跪倒在灰烬旁,低头看去,灰烬的表面,倒映出他此刻的脸:扭曲、变形、皮肤透明得几乎能看到底下蠕动的黑色血管,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咧开,模仿着镜中那个笑容!那是他自己的脸,却又分明不是!

    一阵阴冷刺骨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起!地上那层惨白的纸灰,腾空而起!它们不再是灰烬,而是化作了亿万根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针刃!如同嗜血的虫群,带着刺耳的尖啸,疯狂地钻进他的口鼻!钻进他的耳朵!钻进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呃…嗬…”阿强想挣扎,想嘶吼。但他的四肢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封!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变薄、变轻!视线模糊、扭曲、如同隔着毛玻璃。他能看见自己背后的槐树树干和一小片天空,那景象穿透了他变得透明的胸膛!耳边,响起了清晰无比的纸张撕裂声!嗤啦——嗤啦——

    不是一张纸,是无数张纸,是他整个人,正在被无形的巨力从三维的存在,残忍地、彻底地撕扯、压扁、碾平!最后残存的意识里,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手指变得纤薄如纸,边缘卷曲…然后,一切感官都离他而去。

    原地,只剩下一小撮惨白、毫无生气的灰烬,一阵稍大的风吹过,它们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阿强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一周后。城市另一端。城中村。一间深埋在潮湿大地之下的地下室。空气粘稠、污浊,混合着浓重的霉味、汗馊味、垃圾腐烂的酸臭,以及墙角那盏廉价电蚊香散发出的刺鼻化学毒气。阿伟蹲在散发着霉斑恶臭的床垫上,面前摊着十几张如同催命符的信用卡账单。创业失败的余烬,烧出了五十万的债务深渊。催收短信和电话的狂轰滥炸,像无数钢针扎在他的神经末梢,几乎将他逼疯。

    他胡乱地擦了擦额头上冰冷粘腻的冷汗,想透口气,手指颤抖着划开了手机屏幕。微信好友列表,像一张冰冷的蛛网。就在这蛛网的中心,一个联系人,毫无预兆、如同鬼魅般地出现在那里——头像,是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纸钱灰烬;昵称:“债务清理大师”。没有申请记录!它就这么突兀地、理所当然地存在着!

    阿伟的手指,悬停在删除键的上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困兽在撞击铁笼!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像湿滑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感觉只要指尖轻轻落下,按下的不是删除键,而是打开地狱之门的按钮!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

    就在这时!

    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一闪!一条新消息,自动弹出,占据了整个屏幕:“债务缠身?需要清理吗?”

    窗外,夜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阿伟仿佛听见了——无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而手机屏幕那幽暗的反光里,隐约映出了他身后地下室的景象。在那片模糊的、晃动的阴影中,似乎有一个纸片般单薄、边缘模糊不清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那人影的嘴角,向上拉扯着,挂着一抹僵硬、冰冷、诡异到极致的笑容。

    那笑容,和阿强消失前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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