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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沉沉,将黑风寨下的小路裹得密不透风,连脚下的石子都隐在浓稠的水汽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这条路是通往孟村的唯一要道,早已被黑风寨的匪徒牢牢把控,常年设卡盘查,过往行人无不胆战心惊。
马车旁,温长宁、孙长柱、王耀祖,还有十个捕快并肩而立。每个人都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杆绷紧的标枪。
唯有马车上的王宇一脸无奈。
他十个手指套着亮闪闪的玉石戒指,腰间挂着三四个玉佩,连手里的扇子都镶着金边,稍微一动,玉石碰撞就发出细碎的声响,流光晃得人眼晕。
虽没真让他扮成美人,可这身招摇过市的打扮,早已让他坐立难安。
“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啊……”他对着车帘唉声叹气,实在想不通温长宁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架不住对方一句“此乃迷惑山匪的妙计”,只能硬着头皮,半信半疑地蜷在马车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温长空,咱们……”王宇忍不住探出头,想把疑惑问清楚。
“嘘。”温长宁竖起手指,眼神示意他安静。
王宇赶紧缩回头,以为她要趁雾偷袭,正暗自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就听见温长宁突然朝天空放烟花,随后扯开嗓子,对着山寨方向大喊:
“黑风寨的孙子们听着!我们是云天府云家的人,今儿去青溪探亲!识相的就老实待着,待不住也给我憋着!惹了我们云家,你这破寨子能不能留着,还得看我们乐意不乐意!”
王宇:???
这哪是让自己迷惑土匪,分明是上赶着给土匪递刀子,催他们来杀自己!
孙长柱攥着镰刀的手都抖了:这温小哥是真不怕死,还是被太阳晒傻了?
哪有这么挑衅山匪的?
王耀祖脸都白了,腿肚子直打战:完了完了,这下别说剿匪,怕是连小命都要交代在这儿,媳妇更是娶不上了……
黑风寨外的密林中,三道身影正透过雾霭盯着下方的马车。
黄衣矮子扛着比人还高的双锤,粗壮的双臂一合,锤头“哐当”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他咬牙道:“这么嚣张?老子一锤子下去,把这马车砸成肉泥!”
“等一下!”红衣瘦子赶紧按住他的胳膊,声音尖细如哨,“多少年没人敢在黑风寨地界撒野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瞧你怂的!”黄衣矮子猛地甩开他的手,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这么放他们大摇大摆过去?传出去咱们黑风寨的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在这山头立足?”
“青溪县那边召集百姓,说是要打寨子了。”绿衣汉子突然开口,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凝重。
“怕他们?一群拿锄头的窝瓜罢了!”
黄衣矮子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个怂蛋,这点动静就吓破胆了?”
“青溪县没了就没了,狗皇帝本就不在意这些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绿衣汉子没理他的嘲讽,继续道,“可云天府不一样,镇东大将军的宗族就在那儿,势力盘根错节。咱们现在的实力,吞下青溪镇就可以了,没必要为这点挑衅惹上麻烦。”
话还没说完,下方的温长宁像是嫌火不够旺,扯开嗓子又骂开了。她踮着脚叉着腰,声音比晨雾里的冷风还冲:
“黑风寨的孙子们都死绝了?一个个缩在窝里当缩头乌龟!是天生没长胆子还是被我们云天府云家的名号吓怕了?”
“什么黑风寨,改名叫黑狗寨吧,小爷养的狗都比你们有种!”
“.......”
她骂得又糙又狠,字字句句像烧红的小石子,狠狠往人心里砸,恨不得把黑风寨的脸面碾在地上摩擦。
马车里的王宇听得脸都白了,缩在车里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这身“珠宝行头”被当成活靶子。
心里把温长宁骂了八百遍:温长空你个小兔崽子,本官瞎了眼信你的鬼话。
孙长柱攥着镰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腿肚子转着圈打战,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
大难临头,也没了白日替父报仇的豪情壮志。
他偷偷瞄了眼温长宁,见她骂得兴起,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王耀祖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双手合十对着马车顶不住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可别真把匪崽子招出来了……”
他满脑子都是自家还没说亲的媳妇,心里把温长宁恨得牙痒痒,偏又不敢作声,只能硬生生憋着,后背的衣衫早被冷汗浸透了。
连旁边十个捕快都个个绷紧了身子,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里又惊又急,恨不得上前抽温长宁两嘴巴子。
与此同时,隐在树后的紫衣女人听得柳眉倒竖。
精致的脸上满是戾气,涂着蔻丹的长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好个嚣张的孙子,敢在姑奶奶面前唱大戏?”
话音未落,她已如紫蝶般掠出密林,指尖数枚淬毒的银针直射温长宁面门,破空声在雾里格外刺耳。
温长宁早有察觉,脚尖轻轻一点地面。
身形如柳絮般往旁侧飘出半尺,银针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叮叮”钉进身后的树干,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她甚至侧头冲紫衣女人勾了勾唇角,语气轻佻:“人长得一般,连针都拿不稳,也好意思出来丢人?”
“老娘要杀了你!”紫衣女人气得脸色铁青,攥着银针就要再冲上去。
绿衣男子连忙斜身拦住她,眼神扫过温长宁,慢悠悠道:“五妹别急,这小子轻功不错,你不容易对付。”
他斜倚在树旁,抱着胳膊冷笑,目光掠过马车旁的温长宁和捕快们,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五妹,”
黄衣矮子扛着双锤上前一步,下巴抬得老高,轻蔑地瞥了眼温长宁等人,啐了口唾沫:“不过就是个小白脸,跑得再快,老子也能一锤子就能砸扁。”
紫衣女人拢紧袖口,指尖的银针在雾里闪着幽光,嘴角勾着讥讽:
“那就让他多叫两句狂言,待会儿割了舌头,看他还怎么嚣张。”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马车旁的十个捕快瞬间绷紧了身子,双脚稳稳扎在地上,形成一道半圆的人墙,将马车牢牢地护在中间。
他们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过眼前的三个山匪。
马车内,王宇悄将最锋利的那截扇骨抵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紧盯着车帘外的动静。
王耀祖握紧腰间短刀,盯着眼前三个山匪,心里正掂量着:待会儿真打起来,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就算死也不能白死。
孙长柱牛眼瞪得浑圆,瞬间双目赤红,滔天恨意压过了胆怯。
他攥着镰刀的手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黑风寨三当家孟昶,四当家柳强,五当家刘美美!奶奶的,竟是你们这三个杀人如麻的畜生!”
“孟昶!你这杀千刀的矮子,当年一锤子砸死俺爹的就是你!俺今天非要剁了你报仇!”
话音未落,他像头被激怒的蛮牛,红着眼直冲孟昶而去。
孟昶嗤笑一声,连锤子都懒得抡圆,侧身避开镰刀,抬脚就往孙长柱胸口踹去。
“嘭”的一声闷响。
孙长柱像个破麻袋似的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马车挡板上,木板都被撞得“咯吱”作响。
他喉头一甜,鲜血“噗”地喷了出来,溅在灰蒙蒙的车板上,触目惊心。
身子软在地上,四肢像散了架似的使不上力,只剩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他那双牛眼却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孟昶,眼里血丝密布,混杂着血沫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低吼:
“孟昶……你这杀千刀的矮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爹的仇……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缠着你……”
“不知死活的东西!”
孟昶被他瞪得心头火起,狞笑一声,抡起双锤就朝地上的孙长柱砸去,锤头带起的风刮得孙长柱脸颊生疼。
柳强在旁抱着胳膊看好戏,嘴角勾着讥讽,还冲刘美美挑了挑眉:“一锤子就够了,跟这种蠢货废话都是浪费力气。”
“铛——!”
震耳脆响炸开在雾里,火星溅了孙长柱满脸。
他猛地睁眼,就见温长宁握着红缨枪,枪杆稳稳架在双锤中间,身姿挺拔如松。
她手腕轻转,枪杆顺着锤柄往上滑,竟像引水流似的,把孟昶那股蛮力轻巧引向旁侧。
孟昶“哎哟”一声收不住势,双锤“哐当”砸在地上,震得碎石乱飞,自己反倒踉跄着差点坐倒。
“不知死活的矮子,你这身功夫是跟地里的老黄牛学的?”
温长宁笑着收枪,枪尖在晨雾里画了个圈,风掀得孟昶黄衣下摆乱晃,“哦不对,老牛都比你有力道。”
孟昶本没把这“小白脸”放在眼里,只当是随手就能捏死的货色,此刻被当众戏耍,顿时气得脸涨成猪肝色。
他抡起双锤再砸,起初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觉得三两下就能砸扁对方。
可锤风刚到跟前,温长宁总能像鬼魅似的避开,红缨枪时不时轻描淡写一点,就让他的力道全落了空。
三五个回合过去,孟昶的锤头连温长宁的衣角都没碰到,反倒被对方引得东倒西歪。
他越打越心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小子看着文弱,身法怎么这么滑溜?
力气不大,却总能四两拨千斤,自己使出的蛮力全像打在了棉花上。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黄衣,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握着锤柄的手都开始发颤。
“龟孙!爷爷弄死你!”
孟昶怒吼着提速,双锤抡得像风车。
可温长宁身形依旧像片叶子似的飘来飘去,枪尖要么敲得他锤头偏了方向,要么扫地他膝盖打趔趄,把他戏耍得团团转。
斜倚在树旁的柳强原本抱着胳膊冷笑,看着孟昶出丑,眉头越皱越紧。
起初他觉得孟昶随手就能解决,可看这架势,自家三哥竟被个无名小卒戏耍了半天。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骂道:“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还得老子动手!”
话音未落,柳强已抽出腰间长刀,刀身在雾里闪着寒光。
他像头饿狼似的扑向温长宁,刀锋直劈她后心,嘴里还骂着:“小子,让你尝尝四当家的厉害!”
温长宁足尖在马车辕上一点,身形跃起半尺,红缨枪在半空旋出漂亮的枪花,枪尾“啪”地抽在柳强手腕上。
柳强“哎哟”一声,长刀脱手飞出,插进泥里嗡嗡直颤。
他本以为孟昶是失手,自己出手定能轻松拿下这小子,此刻手腕发麻,看着地上的刀,眼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
这小子力气不大,怎么出手这么刁钻?
随即被羞愤取代,捂着发麻的手腕瞪她:“你找死!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温长宁落在地上,枪尖点地,笑意漫在眼底:“你这瘦子的刀握得还没我家丫鬟稳,就敢出来比画?”
柳强又惊又怒,捂着发麻的手腕瞪她:“你找死!”
赤手空拳就扑了上来,拳头带起的风比刚才更急。
刘美美见状,指尖银针如暴雨般射来,毒光在雾里闪得瘆人:“好小子,让姑奶奶来会会你!”
可温长宁头也不回,红缨枪在身后划出半圈,“叮叮叮”连响,银针全被挑飞,有的钉进树干,有的坠进草丛。
她还回头冲刘美美眨眨眼:“哎呀,小爷对丑女无感,离我远点。”
“浑蛋!”刘美美气得尖声骂道。
这下可好,孟昶抡锤砸,柳强赤手空拳扑,刘美美挥针乱刺。
三人围着温长宁打作一团。
可温长宁像穿花蝴蝶似的在三人中间穿梭,红缨枪时而如灵蛇吐信,挑得孟昶双锤乱晃;
时而如长鞭甩动,抽得柳强连连后退;
时而又化作盾牌,挡住刘美美的如雨针光。
她嘴里还不闲着,边打边调侃:“矮子家锤法不错,就是总砸自己脚;瘦子拳头挺硬,可惜碰不到我;丑女的针法……哦不对,你这哪叫针法,叫乱挥还差不多。”
三人被戏耍得火冒三丈,眼里的轻蔑早变成了滔天恨意。
孟昶怒吼着狂砸双锤,恨不得把温长宁砸成肉泥;
柳强红着眼扑上来,拳头挥得像狂风;
刘美美更是招招下死手,银针淬着毒,恨不得立刻刺穿温长宁的喉咙。
可越是急,破绽越多,三人累得气喘吁吁,身上还添了好几处枪尖划破的口子,偏偏连温长宁的衣角都没沾到。
那股不甘和愤怒像烈火似的烧着五脏六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游刃有余,把他们当成戏耍的猴子。
孙长柱撑着身子爬起来,捂着胸口直咳,眼里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温长宁在刀光锤影里从容应对,三言两语就把三个杀父仇人耍得团团转,每一招都带着说不出的潇洒。
刚才孟昶的锤砸下来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是这个人像天神似的挡在身前,枪杆架住锤的那一刻,震得他耳朵嗡嗡响,却也震得他心里发颤。
原来温小哥不是傻,是真有本事!
比说书先生嘴里的大侠还厉害!
围住马车的十个捕快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有人悄悄抹了把手心的汗。
刚才那刀光剑影看得他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见匪首被戏耍得毫无还手之力,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里。
王耀祖也松了攥刀的手,看着温长宁游刃有余的模样,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照这架势,不光能拿下黑风寨这三个头目,自己说不定还能活着回去把亲事给定了。
马车内的王宇眼神深邃,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他刚掀开帘子一角,就与正在戏耍三人的温长宁四目相对。
没等他反应过来,本该乘胜追击的温长宁突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马车旁。
“长空兄,好好剿匪便是,不必在意……”
王宇话未说完,就被温长宁清亮的大嗓门打断。
她扬着红缨枪,冲狼狈的三人挥了挥手,语气不耐烦:“哼!算你们三个命好,我家少爷今儿没心情杀生,赶紧滚!再敢啰嗦,仔细你们的皮!”
孟昶三人本就被打得胆寒,闻言如蒙大赦,哪敢多留,连滚带爬地钻进雾里,逃得比兔子还快,背影里满是惊魂未定的狼狈。
王宇更懵了,但看着温长宁刚才故意叫嚣的“云天府白家”,再联想到此刻突然放虎归山的举动,心里瞬间明了。
这是要让三人回去报信,故意挑动黑风寨与云天府的争端!
他暗自点头:云天府本就是朝廷赋税贡品的重镇,山匪敢来犯,朝廷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更别提那里是镇东大将军的宗族聚居地,兵力雄厚得很,这群匪徒若是真敢不知死活去招惹,绝对是自寻死路,被团灭都算是轻的。
他看向温长宁的眼神顿时充满了赞许,刚开口问:“长空贤弟,下一步该如何部署?”
偏偏孙长柱红着脸冲了过来,攥着镰刀的手青筋暴起,气呼呼地瞪着温长宁:“温家小哥!你咋把我杀父仇人放了?那矮子孟昶,我还没剁他报仇呢!”
温长宁收起红缨枪,擦了擦枪尖的灰,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庄稼地搬些稻草人,天黑前立到黑风寨门口。”
“我不!”孙长柱梗着脖子,“你先说清楚为啥放他们走!”
温长宁抬眼瞥他,嘴角勾出一抹狡黠:“事情办得漂亮,回头那矮子我绑了送你,任你砍多少刀都成。”
孙长柱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怒气一扫而空,美滋滋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往庄稼地跑,脚步轻快得像捡了金元宝,连胸口的伤都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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