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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月走后,姜昭宁重新拿起医书,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慢慢地翻看着纸页。窗外蝉鸣阵阵,鎏金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
她忽然觉得,这五年来竟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闲过。
从前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处理六宫事务,夜里还要挑灯批阅尚宫局呈上的账册。
如今撒手不管,反倒品出几分宫闱生活的惬意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医书上记载的延年方子上。
若能多活些时日,或许……
“娘娘!不好了!”翠羽慌慌张张跑进来,“明月公主跳湖了!”
姜昭宁指尖一顿,头也不抬:“她?跳湖?”
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那小魔王只会把别人气得跳湖。”
“可、可有人亲眼看见公主往太液池去了!太后娘娘听说后当场晕过去了!”
姜昭宁这才蹙眉起身。
她倒不担心萧明月真会寻短见,但太后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姜昭宁一到,太后便在嬷嬷们的搀扶下,朝她走来。
握着她手直掉眼泪,说道:“皇后,你一定要把明月找回来。”
“母后放心。”姜昭宁温声安抚。
转头便命人将萧明月身边的宫女嬷嬷统统带来。
她执掌中宫五年,六局二十四司无不打点得妥妥帖帖,要查清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些宫女嬷嬷们就招了个干净。
她皱了皱眉,径直往贵妃的钟粹宫去。
钟粹宫。
殿内鎏金香炉青烟袅袅,萧明月歪在贵妃孟清歌的软榻上,亲昵地把玩着对方的衣袖。
见姜昭宁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故意扬声道:“贵妃嫂嫂,你看谁来了?”
那声“嫂嫂”叫得格外刺耳,在这深宫里,能当得起公主一声“嫂嫂”的,本该只有中宫皇后。
孟清歌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抚着萧明月的发辫,连个正眼都没给姜昭宁,只是漫不经心地欠了欠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语气也是格外轻慢。
萧明月见状更是得意,拽着孟清歌的衣袖摇晃:“贵妃嫂嫂何必多礼?”
她斜睨着姜昭宁,故意拖长声调:“要我说啊,既然有人占着凤印不做事,不如让贤给真正贤良淑德的嫂嫂!”
她刻意在“嫂嫂”二字上加重语气,眼睛却挑衅地盯着姜昭宁,摆明了要恶心她。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都屏住了呼吸,谁不知道这是公主在故意给皇后难堪。
“好啊。”
姜昭宁直接应下。
“你说什么?”
萧明月一时语塞,嘴里的葡萄都不甜了。
她没想到姜昭宁答应得这么痛快,准备好的奚落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姜昭宁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却在门口顿住脚步:“对了,太后还在寿康宫等着,公主既然没事,便自己去跟太后解释吧。”
“我才不去!”萧明月抓起一个葡萄就砸过去,“你少在这假好心!”
姜昭宁侧身避开,转身便往外走。
刚迈出殿门,迎面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熟悉的龙涎香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仓皇抬头,正对上萧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两人距离近的能数清彼此的睫毛,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陛……”
她下意识要后退,却不料踩到方才萧明月扔出来的葡萄,脚下一滑。
电光火石间,一只温热的大手稳稳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皇兄……”
萧明月提着鹅黄色裙摆追出殿门,正巧看见姜昭宁整个人跌进萧景珩怀中。
她脚步猛地一顿,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小嘴撅得老高:
“哼,就知道耍这些小心机……”
声音虽轻,却带着掩不住的不屑。
姜昭宁回过神来,腰间残留的温度让她耳根发烫,
慌忙从萧景珩怀中退开。
“臣妾失仪。”
她立即后退行礼。
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萧景珩收回的手在半空微顿,掌心还留着那截细腰的触感。
他捻了捻指尖,抬手让她起来。
“皇后既然病着,不在凤仪宫休养,怎么倒有闲心来贵妃这儿?”
萧景珩的声音不冷不热,目光却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姜昭宁刚要开口:“臣妾是来……”
“皇兄!”
萧明月突然插话,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
她心里发慌,生怕姜昭宁提起她假装跳湖,蓄意诬陷姜昭宁不成,反而气着太后的事,急忙道:
“她分明是嫉妒贵妃嫂嫂得宠,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萧明月拽着萧景珩的袖子,声音又急又脆:
“皇兄您想想,她这几天总说身子不爽利,连晨省都免了,宫务更是推三阻四。可今日怎么就这么巧,偏在您经过时出现在这儿?”
她越说越起劲,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要我说啊,她就是存心不管事,好让您多去凤仪宫看她。今日见您总不往她那儿去,这才急了,特意来堵您呢!”
萧景珩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姜昭宁的身上。
见状,萧明月立刻乘胜追击:
“方才在殿里她还亲口说,要把凤印交出来呢!皇兄,您看——”
她突然换上撒娇的语气,“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不如就让贵妃嫂嫂来管嘛。贵妃嫂嫂最是细心,定能把后宫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萧明月说完,得意地朝姜昭宁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挑衅之色。
萧景珩眸光微沉,缓缓将视线转向姜昭宁,问道:
“明月所言,可属实?”
姜昭宁刚要开口,钟粹宫的珠帘忽地一响。
只见孟清歌款款而出,胭脂色的裙摆拂过门槛。
她见到帝后二人,立即福身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萧明月眼睛一亮,不等孟清歌完全直起身子,就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
“贵妃嫂嫂快起来!”
孟清歌顺势起身,朝萧明月温柔一笑。
萧明月亲昵地挽住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撒娇:
“贵妃嫂嫂!你快帮我跟皇兄说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皇后方才在殿里明明说了要交出凤印的!”
她边说边往孟清歌身后躲了躲,还偷偷朝姜昭宁的方向瞥了一眼,活像个告状的孩子找到了靠山。
孟清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适可而止。
她抬眼看向萧景珩,眼波盈盈:
“明月公主年纪小,说话没轻重。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萧景珩的目光始终落在姜昭宁身上,声音低沉:
“皇后当真要交出凤印?”
姜昭宁看着孟清歌熟稔地为萧明月整理鬓发的动作,那样自然亲昵。
她想起往日里自己解释再多也是徒劳,后宫妃嫔嫌她不够贤淑,朝臣嫌她不能孕育子嗣,就连眼前这个男人……也从未真正信过她。
阳光忽然变得刺目,她微微眯起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平静:
“是。臣妾确实身子不适,凤印……交给贵妃最为合适。”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既然所有人都盼着她交出凤印,既然连他都这样问了,那便如他们所愿吧。
萧景珩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在袖中微微收拢。
“臣妾这就去取凤印。”
姜昭宁福身行礼,垂下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绪。
转身时,萧明月得意的笑声和孟清歌推辞的声音一并传来。
她脚步未停,只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姜昭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萧景珩的目光却久久未收。
他眸色沉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皇兄快进来坐!”
萧明月浑然不觉,兴冲冲地拽着他的袖子往殿内走。
“贵妃嫂嫂可比皇后聪慧多了,日后定能把宫务打理得妥妥当当。”
她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您和贵妃嫂嫂相处的机会就更多了,再没人能借着处理宫务的由头来烦您了。”
萧景珩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淡淡扫过她:
“朕记得,前几个时辰你还被皇后气的在御花园跳了湖,怎么现在活蹦乱跳得像个没事人?”
“你这身子,什么时候这般强健了?”
听到这话,萧明月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萧景珩的声音却陡然严肃了起来:
“太后被你气得现在还在卧床,你倒有闲心在这儿说笑,这就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
听到这话,萧明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开始发抖。
她下意识往孟清歌身后躲,却在对上皇兄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时,连呼吸都滞住了。
“陛下,”孟清歌适时上前解围,“明月年纪还小,难免……”
“面壁思过三月。”
萧景珩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皇兄!”萧明月急得眼眶发红,“我……”
“四月。”
萧明月顿时噤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死死咬着嘴唇,委屈又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景珩。
见萧景珩没有丝毫的心软,最终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快跟上去,好生照看着。”孟清歌连忙吩咐身边的嬷嬷,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别让公主出什么岔子。”
待嬷嬷匆匆追出去后,她转向萧景珩,柔声劝道:
“陛下别动怒,明月她年纪小不懂事,臣妾回头一定好好教导她。”
萧景珩没作声,殿内静得能听见香头“噼啪”爆开的细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总管太监王德顺躬身而入,手中捧着个紫檀木托盘: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命人将凤印送过来了。”
萧景珩接过那方温润的玉印,指腹轻轻抚过上面的凤纹,神色晦暗不明。
孟清歌看着萧景珩手上的凤印,温声道:
“陛下,臣妾才疏学浅,只怕难以担此重任。不如……”
“既然给你了,就好好学着。”
萧景珩收回手,语气平淡得不带任何情绪。
孟清歌轻移莲步,试探性地问道:
“陛下今晚可要在钟粹宫用膳?臣妾新得了些……”
“朕还有奏折要批。”
萧景珩不等她说完,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那臣妾让人准备些点心送去……”
孟清歌急忙跟上两步。
“不必。”
萧景珩头也不回地打断,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门槛,转眼便消失在殿外。
孟清歌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殿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她低头看着托盘中的凤印,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直到指节都泛了白。
寿康宫。
萧明月一路哭哭啼啼地跑进来,连宫女的请安都顾不上理会,直直扑向太后的床榻。
“母后!”
她带着哭腔扑到太后身边,小脸哭得通红。
“皇兄他……他竟然罚我禁足四个月!”
太后半靠在床榻上,早先已得了姜昭宁派人传来的消息,知道萧明月安然无恙。
但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伸手替她拭去眼泪:
“哀家都知道了。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莽撞?”
萧明月抽抽噎噎地诉苦:“儿臣明明是在为皇兄出气……那姜昭宁占着后位却不得皇兄欢心,儿臣这是在帮皇兄和贵妃嫂嫂……”
她越说越委屈,“儿臣都是为了皇兄好,他为何还要罚我?”
太后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傻孩子,若是你皇兄真的不喜欢她,那她能在皇后之位上安安稳稳的过五年?”
见萧明月仍不服气地撅着嘴,太后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你当真以为你皇兄的想法是什么人都能左右的?”
“母后您不懂!”
萧明月急得直跺脚,
“皇兄分明就是被那姜昭宁蒙蔽了!清歌姐姐温柔贤淑,又懂得体贴人,皇兄怎么会不喜欢?”
太后看着女儿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叹道:
“罢了,你既听不进去,哀家也不多说了。只是记着,以后这些事,莫要再掺和了。”
“母后!”
萧明月不服气地还想争辩。
太后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哀家乏了,你且回去好好反省吧。”
听到这话,萧明月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她死死咬着下唇,想要说些什么。
可在看到太后苍白的面色后,硬是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儿臣告退。”
她草草行了个礼,便往外走。
走出寿康宫,萧明月越想越气。
反省?
她有什么好反省的!
明明是皇兄和母后都姜昭宁被蒙蔽了双眼,分不清谁才是真心为他好的人。
她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看着它骨碌碌滚进花丛里。
禁足就禁足,总有一天皇兄会明白的。
等他和清歌姐姐终成眷属的时候,就会知道今日是谁在从中作梗,又是谁一直在为他筹谋!
萧明月昂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
她偏不信这个邪,既然母后不愿插手,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定要扒下姜昭宁那副伪善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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