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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残垣誓师海丰城的断壁还在冒烟,文相的官袍沾着灰,却比城砖更挺括。他站在东城墙残存的垛口上,脚下是未清理的碎石与干涸的血渍,手里握着半截被箭射穿的旗杆 —— 这是张都尉最后插在城隍庙前的那杆,昨夜被朱天林派人从尸堆里抢了回来。
“都抬起头。” 文相的声音不高,却像晨钟撞在每个人心上。幸存的士兵和民夫围着他站成圈,不到两百人,半数带伤,青狼幼崽蹲在朱天林脚边,耳朵警惕地竖着。朝阳从莲花山后爬上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残破的城砖上,像片倔强生长的野草。
朱天林的灵力感知扫过众人,看到不少人的心气散了 —— 东城墙坍塌时的惨状,张都尉的死,还有城里亲友的下落不明,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那个分豆饼的新兵母亲就住在东城区,此刻正攥着块染血的衣角,指节发白。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文相把旗杆插进砖缝,裂痕里渗出的血珠在晨光下闪着光,“想家人,想活命,想这仗什么时候是头。” 老大人从袖中摸出卷布,展开来是张海丰县全图,边角已经磨破,却用朱砂新画了莲花山的地形,“但你们看 —— 元军占了城,却占不了山;他们有骑兵,却追不上咱们的脚程;他们能烧房子,却烧不掉咱们的志气。”
朱天林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红圈 —— 那是莲花山深处的几处村落,文相早就派人联络过,是南宋遗民的聚居地。昨夜撤退时,老军医说那些村落有草药和粮仓,足够支撑三个月。
“文相,元军要是围山怎么办?” 有民夫颤声问,他的胳膊用布吊着,显然是被投石机的碎石砸伤的。
“他们围不住。” 文相指向山后的云雾,“莲花山有七十二条岔路,咱们熟,他们生。就像水里的鱼,能在礁石间游,渔网却只能挂在石头上。” 他突然提高声音,“张都尉死前,用断枪挑着旗 —— 他不是傻,是想告诉咱们:旗在,人就在;人在,就有翻盘的那天!”
这话像火星落在干草上。那个攥衣角的新兵突然哭出声,却不是呜咽,是带着嘶吼的哭:“我娘要是没了,我就杀十个元狗偿命!”
“对!杀元狗!” 瘸腿的老兵拄着拐杖砸向地面,“老子这条腿就是被元狗砍的,大不了再丢条命!”
朱天林的灵力感知突然 “看” 到众人的气息变了 —— 原本散乱的灵气开始凝聚,像被无形的线串起来。青狼幼崽也察觉到了,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不再是警惕,更像呼应。
“天林。” 文相转向他,目光落在长柄刀的缺口上,“你带二十个弟兄,去清理城西的粮仓 —— 不是搬粮食,是把剩下的麸皮和盐巴运到密道入口,晚上咱们分批转移。” 老大人从腰间解下枚铜符,“这是调动民夫的令牌,让弓箭手跟着你,他的眼睛尖。”
朱天林接过铜符,入手冰凉,上面刻的不是兵符纹样,是朵莲花 —— 显然是文相特意让人新刻的。他注意到文相的指尖缠着布,渗出血迹,显然昨夜整理地图时被竹片划破了,却没包扎。
“文相,您……”
“我带其他人加固密道。” 文相打断他,指了指城隍庙的方向,“那里的密道还能通到城南,得把入口藏好。” 老大人突然拍了拍朱天林的肩膀,灵力顺着接触点传来丝暖意,“张都尉说你劈山式练得好 —— 记住,刀不光能砍人,还能劈开绝路。”
朱天林点头,转身点了二十个弟兄。弓箭手把箭囊装满,又往怀里塞了块麦饼 —— 这是昨夜从密道带出来的,硬得能硌掉牙,却被他捂得温热。“朱哥,城西会不会有元军?”
“会有斥候。” 朱天林把铁链缠在手腕,长柄刀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但他们不敢深追 —— 文相在城头看着,他们怕有埋伏。” 他特意点了那个攥衣角的新兵,“你跟紧我,说不定能在粮仓附近看到你娘的踪迹。”
新兵的眼睛亮了,攥着衣角的手松开,握紧了捡来的短刀。
城西的粮仓果然有动静。三个元军斥候正翻找剩下的粮囤,马蹄踢翻了空麻袋,发出哗啦的声响。朱天林示意众人隐蔽在断墙后,灵力感知 “看” 到斥候的马鞍上挂着些零碎 —— 有银钗,有布偶,显然是从百姓家里抢的。
“弓箭手射马。” 朱天林低声道,“别杀人,留活口。”
“嗖!” 箭簇擦着马耳飞过,钉在粮仓的木柱上。三匹战马受惊,扬蹄嘶鸣,斥候慌乱中扯动缰绳,竟撞翻了堆着的油桶 —— 里面剩下的油泼在地上,顿时弥漫开刺鼻的气味。
“有埋伏!” 斥候调转马头就想跑,却被朱天林带着弟兄们堵住了去路。长柄刀横在马前,刀身的缺口映着斥候惊慌的脸。
“放下东西,滚。” 朱天林的声音像冻在冰里,铁链在手腕上轻响,“再敢拿百姓一针一线,砍了你们的手。”
斥候看着周围的断墙后露出的刀枪,又瞥了眼城头 —— 文相的身影还立在垛口上,像尊不动的石像。他们对视一眼,扔下抢来的零碎,打***跑,连掉落的弯刀都没敢捡。
“朱哥,不追吗?” 新兵捡起那支银钗,上面还沾着点头发。
“不用。” 朱天林指着地上的油迹,“他们会把消息带回去 —— 元军知道咱们还在城里,就不敢安心搜刮。” 他转向粮仓,里面果然剩下些麸皮和盐巴,还有几袋没被烧完的豆饼,“快装,咱们得在元军派援兵前撤。”
弟兄们用麻袋分装粮食时,那个新兵突然指着粮仓后的草堆:“朱哥!那是我娘的头巾!” 他冲过去翻找,竟在草堆里找到个蜷缩的身影 —— 是位被打晕的老妇人,怀里还护着个陶罐,里面是半罐小米。
“娘!” 新兵抱住老妇人,眼泪砸在陶罐上。
朱天林的灵力感知 “看” 到老妇人还有气息,只是受了惊吓。他让弓箭手去打水,自己则守在粮仓门口,长柄刀拄在地上,像根临时的旗杆。晨光穿过粮仓的破窗,照在装粮的麻袋上,粉尘在光柱里飞舞,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他突然明白文相为什么让他来城西 —— 不只是运粮,是让这些弟兄看到希望。就像这半罐小米,像被找到的老妇人,像青狼幼崽警惕却不再发抖的耳朵,都在说:只要还能找到点什么,就不算彻底输。
“朱哥,装好了!” 弟兄们扛着麻袋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血色。那个新兵背着母亲,陶罐被他小心地抱在怀里,脚步稳了不少。
朱天林最后看了眼粮仓,把斥候掉落的弯刀捡起来,插在腰间。刀柄上的元军徽记被他用刀刮掉,露出光滑的木面,像张干净的纸,能重新写下故事。
第二节 星火不灭
返回东城墙时,文相正指挥民夫在密道入口种藤蔓。老大人亲自扶着树苗,手指沾着泥,却把根须理顺得整整齐齐。看到朱天林他们扛着粮食回来,尤其是看到被背着的老妇人,眼睛亮了亮:“找到人就好。”
“文相,城西还能藏些粮食。” 朱天林把弯刀递给文相,“元军的斥候不敢深搜,咱们可以夜里派小队去搬。”
“不着急。” 文相摸着弯刀的木柄,突然笑了,“让他们先替咱们看着 —— 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一锅端。” 老大人转向那个新兵,“把你娘送到山后的村落,老军医在那边设了临时医帐。”
新兵抱着陶罐给文相鞠躬,脚步轻快了不少。朱天林看着他的背影,灵力感知 “看” 到这孩子的心气重新聚起来了,像被点燃的火星。
“天林,你来。” 文相带着他走到旗杆旁,老大人的手指在砖缝里抠了抠,掏出块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 是半块兵符,青铜质地,刻着 “宋” 字,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这是先帝赐的兵符,原本能调动潮州府的兵马 —— 现在虽然没用了,却能让弟兄们记得,咱们不是孤军。”
朱天林接过兵符,沉甸甸的压手。灵力感知 “看” 到符面上有微弱的灵气波动,是文相常年摩挲留下的 —— 老大人显然把这东西当成了信念的寄托。
“文相,元军会不会今天攻城?” 弓箭手突然问,他刚从山脚下回来,青狼幼崽跟着他跑,爪子上沾着露水。
“会。” 文相望着城东的烟尘,那里有元军的营帐,“但他们要先清点人数,收拢溃散的队伍 —— 就像咱们现在做的。” 老大人突然提高声音,对着周围的人喊道,“都听着!愿意跟我进山的,现在就带干粮往密道走;想回家的,我给你们指条隐蔽的小路 —— 但记住,只要南宋的旗还在,咱们就有归处!”
没人动。那个瘸腿的老兵把拐杖插进砖缝,开始帮民夫扶树苗;被救的老妇人从陶罐里抓出把小米,撒在树苗根部;连最胆小的民夫都扛起了装粮的麻袋,说要去给山后的伤兵送吃的。
朱天林的灵力感知 “看” 到众人的灵气彻底凝聚了,像股细细的溪流,绕着文相和那杆旗杆流动。青狼幼崽突然对着城东低吼,却不再是恐惧,更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文相!” 斥候从城南跑回来,手里攥着片染血的布,“元军在召集队伍,骑兵已经开始列队了!”
“知道了。” 文相拍了拍旗杆,转身对朱天林道,“你带弟兄们断后 —— 把能烧的都烧了,别给元军留半点有用的东西。” 老大人的目光扫过城墙上的裂缝,“尤其注意投石机的残骸,别让他们修好。”
朱天林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文相,那杆旗……”
“你带着。” 文相把旗杆塞到他手里,“我先走一步,在莲花山的望海崖等你们 —— 那里能看到海丰城,也能看到潮州府的方向。” 老大人的手指在 “宋” 字的残痕上摸了摸,“告诉弟兄们,到了望海崖,我给他们讲岳将军的故事。”
朱天林握紧旗杆,看着文相的身影消失在密道入口。老大人的官袍下摆扫过碎石,像片展开的羽翼。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文相能让这么多人跟着 —— 不是靠官威,是靠那股 “就算只剩一人,也要把旗插下去” 的劲头。
“开始行动!” 朱天林把旗杆交给弓箭手,“你带着这杆旗先走,到望海崖等我们。” 他转向剩下的弟兄,“老兵带民夫去烧粮仓,新兵跟我去拆投石机 —— 记住,动静越大越好,让元军以为咱们还在城里!”
“好!” 弟兄们的吼声震得城砖掉渣。
朱天林带着人冲向元军遗弃的投石机时,城东的战鼓响了。他回头望了眼,看到弓箭手背着旗杆跑进密道,青狼幼崽跟在后面,像道灰色的闪电。阳光正好照在旗杆的残旗上,那半面 “宋” 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在给他们送行。
拆投石机比想象中容易。这些笨重的器械最怕火,老兵们把剩下的油泼在木架上,一支火箭射过去,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朱天林则带着人用劈山式砍绞盘,刀身劈在铁木上的脆响,竟盖过了远处的战鼓声。
“朱哥!元军来了!” 新兵指着城东,黑压压的骑兵正冲过来,最前面的百夫长举着刀,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撤!” 朱天林最后砍断根绳索,投石机的木臂轰然砸在地上,火星溅起丈高。他看着骑兵越来越近,突然对着城墙上的旗杆方向敬了个军礼 —— 那里虽然没人了,却像还立着文相的身影。
跑进密道时,身后传来元军进城的欢呼。朱天林却不觉得沮丧,他的灵力感知能 “看” 到望海崖的方向 —— 弓箭手已经带着旗杆爬上去了,青狼幼崽站在崖边,对着海丰城的方向嚎叫,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等待。
密道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是从通风口灌进来的。朱天林摸着墙壁上的刻痕 —— 这是之前的守军留下的,画着简单的箭头,指向莲花山深处。他突然明白,真正的城墙从来不是砖石垒的,是像文相这样立着的人,是像张都尉这样倒下的魂,是像青狼幼崽这样不肯低头的生灵。
“朱哥,你看!” 前面的弟兄突然喊道。
朱天林跑出密道,看到望海崖上果然立着那杆残旗。文相站在旗旁,正对着赶上来的弟兄们招手,朝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山风吹过崖边的野草,带着战鼓般的声响,却不再是催命的鼓点,是新的号角。
他握紧长柄刀,跟着人流向崖顶走去。刀身的缺口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只明亮的眼睛,看着海丰城的方向,也看着莲花山深处的希望。朱天林知道,只要这杆旗还在,只要文相还站着,他们就永远不算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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