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次日,晨雾还没散时,萧至宁就已经带着两个侍从走出王府,府门虚掩着,门前的石狮沾着露水,连禁卫都缩在廊下打盹——没有人来送。她回头望了望朱红的府门,门内静悄悄的,侧院的玉兰树影投在青砖上,像昨晚她收拾行礼时,廊下那盏没添油的孤灯。
“郡主,该出发了。”萧玦安排的护卫长恭身立在一旁提醒道。
萧至宁没有说话,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府大门,转身上了马车,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如去年回到王府时一样……
马车轱辘碾过路面,车身轻轻摇晃,像被风推着的摇篮。可能是起的太早的缘故,萧至宁靠在车壁上,眼皮沉得像坠了铅,睫毛随着车身起伏轻轻颤动,呼吸匀长,意识在醒与眠的边缘浮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极轻的“窸窣”声钻进耳中。不是风过草动的松散响动,是鳞片擦过草地的、带着规律的摩擦声,细而沉,像有什么巨大的躯体正贴着地面滑行。
萧至宁瞬间睁眼,指尖下意识绷紧。是蛇母。
“停车。”她掀开车帘,声音清冽,“我去路边方便。”
车夫不敢多问,立刻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停在路边,他与众护卫垂手立在车旁,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投过来。
萧至宁提着裙摆走到草丛边缘,刚绕开路边的矮树,一道银白色的巨影便撞入眼帘——蛇母的鳞片在日光下泛着冷白光泽,身躯盘在草里,脑袋微微抬起,那双竖瞳里映着她的影子。
她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发暖——果然没听懂,昨晚临走前,她蹲在蛇母身前,絮絮叨叨说了半宿,说要去六国之外的道枢院,说那里规矩严,带不了它这么大的身子,让它回悬崖边等她。可它不会说话,她本就没指望它真能懂,此刻见它追来,倒像是早就把“跟着”刻进了本能里。
她正要开口,想再比划着解释一遍,却见蛇母忽然低下头,嘴边的鳞片轻轻开合。它嘴里明显含着东西,鼓鼓囊囊的,见她望过来,便缓缓凑近,动作小心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随即微微张口,一团温软的东西便落在了她怀里。
是蛇蛋。蛋壳上布满了暗纹,还沾着些微湿润的黏液,带着蛇母的体温,沉甸甸的,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微弱的搏动。
萧至宁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触到蛋壳的瞬间,记忆突然涌了上来——这是当初她掉下悬崖,在蛇窝里陪伴了她数年的那几颗蛇蛋中的一颗。
当初摔进蛇窝时,这几颗蛋就躺在窝底,被蛇母的鳞片护着,温温的。起初她总怕蛇母会伤她,后来才发现,蛇母守着的不仅是她,更是这窝蛋。她曾偷偷摸过,蛋壳硬实,却毫无动静,那时总猜“是不是死蛋”,可每次看到蛇母用身体裹着蛋,连送她灵植都要先绕开蛋窝,又觉得不可能——哪有母亲会守着死蛋这么多年。
如今蛋在怀里,带着活物的温软,连蛋壳都比记忆里润了些。她低头望着蛇母,试探着问:“送我的?”
蛇母不会说话,只是用脑袋轻轻顶着蛋,把它往她怀里又推了推。冰凉的鳞片蹭过她的手腕,带着点痒意,萧至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了好了,我收着,会照顾好它的。”
就像当年你守在我身边,照顾我、陪伴我那样。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在心里轻轻落定。
蛇母像是听懂了,竖瞳里映着她的影子,停留了片刻,才缓缓转身。银白色的身躯滑进草丛时,走得极慢,走两步就停下来,回头望她一眼,信子吐得又轻又慢,像是在把她的样子刻进眼里。
直到那道白色的身影彻底没入草丛深处,连鳞片擦过草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萧至宁还站在原地。怀里的蛋温温的,她抬手按了按眼角,才发现不知何时湿了一片。
她把蛋小心翼翼地裹进怀里,转身回到马车旁。
“郡主,该启程了。”车夫见她回来,低声提醒。
萧至宁“嗯”了一声,掀帘上车。马车重新摇晃起来,她把怀中的蛋贴在膝头,能感觉到里面极轻的动静,像有小生命在轻轻撞壳。
道枢院还在前方,路还长着,但此刻怀里的温热,让她突然觉得就算去了陌生地方,也不是孤身一人。蛇母把最宝贝的东西给了她,就像把一部分的“陪伴”,也塞进了她的怀中。
车窗外的风掠过耳畔,萧至宁望着不断倒退的风景,轻轻的笑了……
这一路走了整整七天。第七日傍晚,马车停在一处高台之下,护卫长躬身上前:“郡主,望玑台到了。”
萧至宁掀帘下车,抬头时猛地屏住了呼吸——望玑台依山而建,台基直插山脚,台顶几乎要触到云层,石阶层层叠叠往上铺,像从地面生长出的天梯。台上的石栏雕着中垣国的纹饰,从下往上望,只能看见漫无边际的石面和漂浮的云朵,这是目前为止,她在中垣见过最大的建筑。
她攥紧怀的蛇蛋,顺着石阶往上走。刚到台顶,就听见远处传来“嗡”的轻响——抬眼望去,一抹银白正从云层里钻出来,越来越近,才看清是艘飞船:船身如展翅的巨鸟,两翼嵌着透明的晶石,在夕阳下泛着光,正是道枢院的云霄飞船“云玑号”。
“郡主,我等只能送到这里了,等到了无争原,自会有王府的人前来接待。”护卫长站在她的身后,轻声告别道。
萧至宁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了,等上船后,有接引人将她引到上层围栏边,萧至宁刚站稳,飞船便轻轻一颤,缓缓升空。她下意识扶住围栏,低头时突然睁大了眼——脚下的望玑台越来越小,像被缩小的模型;远处的河流如银带,田畴如棋盘,连六国的边界山峦,都成了淡青色的剪影。
风从船舷吹过来,带着云气的清润。萧至宁靠着围栏上,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的云层,突然想起蛇母离开时的背影,原来离开不是结束,就像这飞船穿过云层,前方总有新的风景,而那些被好好收起的牵挂,会像蛇蛋的温度一样,一直陪着她。
飞船穿过一片薄云时,光影在她脸上晃了晃。她低头摸了摸袖口,轻声道:“等到了道枢院,就给你找个暖和的窝。”
怀中的蛇蛋又动了动,像是应了。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