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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间五架的宅子,黑漆大门饰鎏金辅首,上悬“了之”二字楠木匾。前院中庭后厢,华服男子一路走,家仆一路低头。灯烛摇曳,红缎云头履跨过雕花门槛,丫鬟捧上铜盆巾帕,屈膝问道:“小爷回来了,厨下温着梨花白,可要奴婢现在传?”
潘集净了面,帕子一丢,遣道:“没胃口,累了。”
“那奴婢帮爷更衣。”丫鬟将铜盆传下,转而来解他衣衫。
潘集冲她笑了笑,抬手勾了下她的下巴。“下去吧,我自己来。”
丫鬟似有遗憾,这才行礼退出,关了门。
潘集目送人出去,徐步走到书案前,一边翻找账簿一边对着空无他人的屋子开口道:“出来吧,没人了。”
转眼,窗扇轻推,一人影便裹着寒气翻进了屋中,落地如猫狸一样无声。他站在暗处,不再靠近。
“警告过你了,小爷不喜欢这种方式的拜访,能不能走正门?”
对方开口:“如果你想让人知道你我勾当?”
“哼,”潘集不屑一顾,“我这里出现什么人都不奇怪,没人会多想。是你自己做贼心虚。这回又是何事?”
“有个女子来找你?你告诉她了什么?”
潘集翻看账簿的手顿了一下,旋而又笑。“长千里眼了?消息这么灵通?”
他抬起头看向那黑影。“你认识她?那正好,说说?”
“她不能是你能随便碰的人,别嫌自己命长。”
“哈哈哈哈!”潘集闻言朗笑,似是听见了什么逗乐笑话,手指点点,“你若不说,我也只是好奇,你这么说了,我反而更有兴趣了。”
对方哼了声不语。
潘集猜测:“哦,她是从姑苏来?”
对方仍然不语。
潘集便当他默认,点点头,了然于胸:“怪不得,她会追着黄璋的事不放,原来是大老远特意赶来的。”
“你告诉她了?”
“你指的是什么?”潘集故意逗道,见对方脸色不动,便觉得无趣,“我告诉了她船号。”
“……不怕得罪那边?”
“哼,无妨,我本就讨厌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滑头,还自以为手段高明?”
“陈处厚那里你想怎么交代?”
“他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所谓。我那舅舅对自己生了个没用的窝囊儿子这件事非常清楚,能送给曾家结亲,已经是物尽其用了。”潘集呵呵一笑,“但凡那窝囊废有点儿脑子,他才不会抬眼皮看我这个外姓侄子一下呢。”
笑完,他瞥了眼黑影。“怎么?那小娘子碍你事了?”
“尚未。”
“那就行了,太早结束乐子就没意思了。”
“……陈家买卖早晚砸在你手上。”
“哈哈哈!那我们就走着瞧?”
来者转身要走,潘集忽而想起某事,叫住了他。“对了,你帮我去传个话。”
“……什么话?”对方语气很不情愿。
“就说姑苏来的张家那批货,先扣一下。”
“你又要做什么?”
“嗯……做个人情?”他眯起狐狸眼狡黠一笑。
从堆玉酒阁回来,徐绮久久无法入眠。若非宵禁,她恨不能现在就冲去码头细查那艘船号淮盐德运兴字叁拾贰号的盐船。
翻过来又覆过去,在床上打了七八个滚,身上跟生虫了一样,实在捱不住,还是坐了起来。
她披衣点灯,取来纸笔,坐在桌前想把近日经历过的繁琐之事一一书写,以此帮助自己理清头绪。
可才落笔写了两个字,隔壁就传来一些响动——
谭九鼎因为房中突然出现的包袱,而与她交换了住房。此刻响动正是来自那里。
响动一会儿似有人在房中走动,一会儿又似开窗关窗,很密,但很轻,轻到如果她此刻已经安眠,是决计不会察觉的。
难道谭九鼎也没睡?
徐绮想想,干脆决定去敲门。反正都是睡不着,一个人闷头想远比不上两个人讨论来得清晰。
这么想着,她将衣服穿好,发鬓拢齐,出门转头去叩响了原来住处的屋门。
“叩叩。”
里面竟然没有回应。
是她方才听错了?徐绮顿时窘然,若真是听错了,那她一个女子半夜无故来敲男子房门成何体统?
耳根这就烧起来,连忙转身。正此时,那屋中确实传出了一声清晰的“哐当”,令她刹住了脚步。
这动静可比刚才的窸窸窣窣响亮多了。
忍不住有去敲了敲门。“谭九鼎?”她小声换道,手劲一重,没想到门板竟然“吱呀”开了!
“咦?谭九……”徐绮定睛一瞧,登时愣了——
屋中窗户大敞,寒天不见月,可能让人清晰感知到,里面根本没有一丝活人气。
谭九鼎不在?
“怎么会……”徐绮往里迈了两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仔细打量房间,床上、桌边的确空无一人,“去哪儿了?”
她径直盯向窗户,快步赶过去,凭窗巡睃。此刻,熟悉的悉索声又传进耳边,竟不是在楼下院中,而是……“屋顶!?”
徐绮反扭身子,朝屋檐惊望,“呼”一个黑影如飞鸟拂过,掩在檐角转瞬不见,随后另一黑影紧随而至。不知怎的,徐绮就能笃定那人身份——“谭九鼎!”
这一声不大不小呼唤,还真的让后面那人的动作迟钝了一瞬。可他没停下来,更没回应。
徐绮生出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那惯盗回头了?让谭九鼎撞了正着?
她使劲儿抻着脖子看房顶,此时什么都没有了。不甘心的她扭起裙摆,正打算跨腿翻窗,踩着檐瓦出去看看,一阵风扑面而来,将她拦腰卷下了窗沿。
“啊!”她惊呼一声,向后仰倒,以为要摔而疼痛却没来。再睁开眼,自己已经双脚好好地站在屋中央了。
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着她,那手臂随即从她腰上松开。
“你这是打算翻窗上房?”谭九鼎挤了个哂笑苦笑干笑杂糅的表情,从扭成结的裙角打量到她的脸。
徐绮反应过来,红着脸赶紧把袄裙弄平,问:“你刚刚是在跟人打架?谁?那个惯盗吗?”
谭九鼎挪开视线嗯了声。“应该是,可惜追丢了,他身手不错。”
徐绮顿时内疚,心里猜想是不是因为她刚刚让他分神了?
男人轻易看破她的心思。“和你无关,我本就追不上他,那人……很熟悉这里的地形。”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他只留下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横着一把解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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