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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硝烟与残红尚未散尽,腊月十五的阴影已如极北的寒流,日夜侵袭而来。太原兵械库,如同一只蛰伏于黑暗中的钢铁巨兽,等待着吞噬的时机。然并州王珪经营多年,铁桶一般,强攻无异自投罗网。
东都截获的火药线索虽断,却留下更深的疑窦——淮阳王在洛阳盘踞多年,其志岂止于一座城楼?必有更深的根基,更致命的依仗!
线索,如同破碎的蛛网,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与市井流言中沉浮。最终,一个尘封多年、带着诡异色彩的传闻,引起了李璃雪的注意——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夜半佛瞳放光!
曾有巡夜僧人言之凿凿,却旋即被寺中长老斥为心魔幻视,严令禁口。
这传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璃雪心中激起涟漪。卢舍那,光明遍照之意。其眼,据传乃武后捐脂粉钱所造琉璃,内蕴神异。
光?
是宝光外泄?
还是…人为?
龙门山阙,伊水汤汤。
千窟万佛,静默地俯视着千年流淌的河水。
时值深秋,山色苍黄,伊水碧蓝,更衬得那依山开凿、连绵数里的石窟群气象恢宏,庄严神圣。
巨大的卢舍那大佛龛雄踞西山中部,主佛高达十七丈有余,端坐于八角束腰莲座之上。
佛像面容丰润饱满,眉眼低垂,嘴角含笑,带着洞悉世情的慈悲与无上威严。
无论从哪个角度仰望,那双半阖的佛眼,都仿佛穿透了时空,静静地凝视着芸芸众生。
朗朗阳光透过山隙,洒在斑驳的石壁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岩石风化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时间的沉静气息。
游人与香客穿梭于栈道洞窟之间,惊叹声、祈祷声低回,汇成一片属于佛国净土的虔诚嗡鸣。
李璃雪三人混迹其中。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青灰色布裙,头发用同色布巾包起,脸上未施脂粉,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大佛周遭的每一个细节——风化的石纹、青苔的分布、栈道栏杆的磨损、甚至香炉里新燃的香灰。
石憨则是一身苦力行脚的短打,背着个半旧的褡裢,里面鼓鼓囊囊似装着工具,他铜铃般的眼睛看似好奇地东张西望,实则肌肉紧绷,双臂旧伤在阴冷的山风中隐隐作痛,那根从不离身的青冈木棍就斜横在褡裢之中。
如兰扮作活泼的小村姑,挎着竹篮,里面装着些山果干粮,蹦蹦跳跳,不时向路过的僧人合十问讯,清脆的声音在洞窟间回荡。
“璃雪姐,你看那大佛的耳朵!”如兰假意仰头惊叹,压低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右耳垂后那片青苔…颜色是不是比旁边的深一点?边缘也…太规整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蹭掉了,又勉强长回来?”
李璃雪的目光瞬间锁定!
果然!卢舍那大佛右耳垂后下方,紧贴着头颅与山体连接处,有一片巴掌大小区域的青苔,色泽显然比周围深暗,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近乎直线的切割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经常在那里摩擦进出,破坏了原有的青苔,新长出的又未能完全覆盖!
在周围浑然天成的风化痕迹中,这细微的破绽,如同白纸上的墨点!
“石大哥,看那耳后缝隙。”李璃雪的声音凝成一线。
石憨眯起眼,农家子弟对泥土痕迹的敏锐直觉远超常人。
他装作整理褡裢,靠近几步,借着阳光的角度仔细打量。那耳后与山壁的缝隙看似狭窄,不足一指,但缝隙深处…隐约可见一丝极其细微、不同于周围岩石本色的…金属冷光?
且缝隙边缘的石质,似乎比别处更加光滑,带着一种被长期摩擦的润泽感!
“有门道!”石憨闷声道,眼中精光一闪。
入夜,龙门山阙陷入一片死寂。白日里的喧嚣香火散尽,只余下呜咽的山风和伊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声。
巨大的佛像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森然黑影,如同沉睡的巨人。石窟深处,偶有夜枭的啼叫划过,更添几分幽邃阴森。
三道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上攀援。
李璃雪身法轻灵,足尖在凸起的岩石或枯藤上一点即过。
石憨则凭借着蛮力与平衡,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钩,牢牢抠住岩缝,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如兰紧随其后,动作轻捷如猫。
很快,三人便悬在了卢舍那大佛巨大的右耳下方。冰冷的山风从耳廓后吹过,发出细微的呜咽。
月光被佛像的头颅遮挡,此处一片深沉的黑暗。
石憨深吸一口气,双臂的酸痛在夜风中似乎更加清晰。他稳住身形,右手小心翼翼地伸出那根油亮的青冈木棍。他将木棍末端,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探入那耳后与山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
触感传来!
缝隙深处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冰凉、光滑、带着金属弹性的阻碍!木棍末端传来极其细微的机括咬合与摩擦的震动感!
“里面有东西!活的!”石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他屏息凝神,凭借着棍身传递的每一丝微妙触感,如同最老练的匠人感知木料的纹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推、顶、挑、拨…青冈木棍在他手中化作最精密的探针。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仿佛巨石摩擦的“嘎吱”声,从大佛头颅内部深处传来!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卢舍那大佛那巨大的、雕刻着精美螺纹的右耳垂,竟如同精巧的活门一般,无声无息地向内旋转、滑开!
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千年尘埃、岩石潮气和奇异金属锈蚀味道的阴冷气流,猛地从洞内汹涌而出,吹得三人衣袂猎猎作响!
密道!
竟真的藏在佛耳之中!
“进!”李璃雪当机立断,身形一闪,如同游鱼般率先滑入那幽深的洞口!
石憨和如兰紧随其后。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粘稠阴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在地下深处缓慢锈蚀的沉闷气息。脚下是倾斜向下的粗糙石阶,湿滑无比。
李璃雪指尖一搓,一点微弱的火苗亮起,点燃了一小节随身携带的牛油蜡烛。
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只见一条狭窄陡峭、开凿痕迹粗粝的甬道,如同巨兽的食道,向下延伸,没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石壁上布满了湿漉漉的水珠和深绿色的苔藓,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模糊不清、风格古拙的壁画痕迹,描绘着飞天、力士、以及一些难以辨识的诡异符号,在烛光下显得光怪陆离。
三人屏息凝神,沿着湿滑的石阶小心翼翼下行。
石憨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甬道中显得格外局促,他不得不侧着身子,青冈木棍立在身前,警惕地感知着前方的黑暗。
如兰紧跟在李璃雪身后,手中扣着几枚淬毒的钢针。
甬道盘旋向下,仿佛永无止境。空气越来越阴冷,那股金属锈蚀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烈。
死寂中,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击着紧绷的神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烛光猛地一跳,照亮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这是一座天然溶洞与人工开凿相结合的巨大地宫!
穹顶高逾十丈,无数倒悬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在烛光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幽光。
地宫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巨大的青铜方鼎!鼎高足有两丈,四足如柱,稳稳扎根于地宫中央的岩石基座上。鼎腹浑圆厚重,布满玄奥繁复的云雷纹、饕餮纹,在烛火映照下反射着幽冷、斑驳的绿锈光泽。鼎耳高耸,如同虬龙探爪。
一股源自上古的、厚重、威严、镇压一切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这巨鼎上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地宫空间!
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仿佛面对着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
镇国鼎!
前朝遗失的镇国重器!
竟藏于这龙门大佛腹中!
然而,当李璃雪的目光落在鼎腹中央,那被繁复纹饰环绕的核心区域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在厚重的绿锈之下,赫然铭刻着一个巨大的、线条刚劲狞厉的家徽图案——九颗狰狞的鸟首,共生于一具缠绕着荆棘的扭曲身躯之上!
鸟首或怒张利喙,或瞠目厉视,透着一股吞噬一切的凶戾与疯狂!
九首鬼车!
淮阳王一脉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图腾!
这尊象征着社稷正统的镇国鼎,竟被打上了淮阳王的家徽!其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淮阳王…他竟敢!”石憨倒吸一口冷气,铜铃般的眼中怒火升腾,握着木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双臂的旧伤仿佛被这大逆不道的景象刺激,传来阵阵灼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一阵低沉而宏大的金属震颤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巨大的镇国鼎内部传出!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鼎腹深处被唤醒!
紧接着,环绕着青铜巨鼎基座的地面,七块原本与周围青石板毫无二致的方形地砖,竟同时亮起了微弱而诡异的红光!
红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赫然是七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图案!莲瓣的尖端,直指鼎腹!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排斥与毁灭意志的力场,如同潮水般以巨鼎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仿佛灌满了水银!李璃雪手中的烛火被这股力场猛地压制,火苗骤然矮缩,颜色由黄变青,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一股令人心悸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三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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