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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朝建立起,官道建设就是稳固统治的关键操作。这玩意就像帝国的大动脉,贯穿南北,负责传递政令、运输物资,是连接中央和地方的铁纽带。到了崇祯那会,国内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农民起义军闹得欢,外面后金又在辽东虎视眈眈,边疆战事一触即发。这时候的官道,更是成了调兵运粮的战略要道,它通不通畅,直接关系到王朝的死活。暮春的巴蜀大地,天空就像被一层灰黄滤镜糊住了,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干枯树枝在风中无力摇摆,几片枯黄树叶打着旋飘落,仿佛在给即将到来的灾难报丧。随着盖着朱砂大印的告示贴满城墙,官府强征民夫修官道的消息瞬间炸锅。张承业站在知府衙门长满青苔的高台阶上,看着街道上四处奔逃的百姓,眼里闪着贪婪之光。他摸着腰间崭新的鎏金令牌,这是上次超额收税的奖励,而这次的官道工程,在他眼里又是一次升职加薪的好机会 —— 毕竟崇祯年间,朝廷对官员考核贼严格,完成皇差的情况直接影响仕途,只要官道按时修好,他的政绩本上又能狠狠添一笔。
崇祯朝沿用旧制,把黄册当征派赋役的重要依据。黄册是朝廷掌握民户基本信息的重要文件,每十年重编一次,详细记录民户的人口数量、田产规模和位置等关键信息,是国家征调赋役的基础。但时间一长,吏治腐败,各级官员为了私利,在黄册编造和管理过程中疯狂作弊。他们要么篡改人口数据逃避赋役,要么隐匿田产中饱私囊,导致黄册内容和民间实际情况严重脱节,早就没法真实反映民生了。可即便如此,腐朽的朝廷还把这失真的黄册当宝贝,用来强征民夫,无数百姓因此掉进苦难深渊。“把黄册上适龄的青壮男子都给我抓来!一个都不许漏!” 张承业对着衙役们大声咆哮,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惊飞几只在屋檐下躲着的乌鸦。衙役们像饿狼一样冲进大街小巷,照着泛黄又错误百出的黄册点名抓人,铁链哗啦声、百姓哭喊声和沉闷砸门声交织在一起。李老汉的儿子被铁链锁住时,他拼命扑上去阻拦,却被衙役一棍子打倒在地,口吐鲜血:“官爷,我儿子上个月才从鬼门关回来,他身子还没好啊!黄册上登记错啦!”“少废话!” 衙役一脚踹在李老汉胸口,溅起地面尘土,“黄册上记的,怎么可能有错?抗命的,斩!” 这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路边枯叶,仿佛也在为这悲惨一幕默哀。
剑门关下的官道工地,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毒辣太阳高悬天空,毫不留情地烤着大地,地面热得能把鞋底烫化。上千民夫被赶着,在滚烫石板路上艰难前行,他们衣衫褴褛,脚上草鞋早磨破了,鲜血混着泥土,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串串触目惊心的脚印。路边野草早被踩烂,只剩干枯茎秆在风中摇晃。
采石场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日夜不停。民夫们拿着简陋的铁锤和钢钎,在陡峭山壁上艰难干活。“嘿哟!嘿哟!” 几个民夫喊着号子,合力撬动一块巨大石料。石头松动瞬间,碎石飞溅,一个年轻民夫躲避不及,额头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顿时模糊了双眼。他伸手胡乱抹了一把,却顾不上疼,又接着干那繁重的活儿。监工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磨磨蹭蹭的!今天采不够石料,谁都别想吃饭!”
“老张,你这架势,等修完这官道,去给石狮子刻胡须都没问题!” 一个皮肤黝黑的民夫喘着粗气,朝身旁正费力凿石头的老张喊道。
老张头也不抬,啐了口唾沫,笑道:“拉倒吧!等出去了,我就想抱着婆娘睡三天三夜,谁还碰这破石头!” 众人听了,疲惫的脸上挤出几丝笑意。
路基铺设处,民夫们弓着腰,把黄土、石灰和沙子混合均匀,再用石夯反复压实。每次举起石夯都得使出浑身解数,放下时重重砸在地面,震得人双手发麻。“再加把劲!这一层不夯实,上头石板铺不稳!” 年长的民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提醒同伴。可他们早就累得不行了,有些民夫连举起石夯的力气都没了,摇摇晃晃的,差点被石夯砸伤。
“老李,你夯地的样子,跟你婆娘捶你背一模一样!” 有个民夫瞅见老李砸夯的滑稽模样,大声调侃。老李直起腰,作势要扔石夯:“龟儿子,等收工了看我不把你埋进这路基里!” 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短暂驱散了些沉闷。
搬运石料的队伍中,粗麻绳深深勒进民夫们的肩膀,磨出一道道血痕。“一二!一二!” 大家喊着口号,想让步伐整齐点,减轻点负担。但沉重石料压得他们几乎直不起腰,有的民夫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石料滚落,瞬间砸伤旁边人的脚。惨叫声响起,换来的却是监工的皮鞭:“嚎什么嚎!赶紧爬起来!耽误了进度,你们都得死!”
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怪叫:“这石头是不是偷偷吃了秤砣,比我家那头老黄牛还沉!”“你可拉倒吧,” 另一个民夫咬牙切齿道,“老黄牛还能耕地,这石头就只会压得咱们骨头散架!”
日头偏西,短暂休息时间到了。民夫们东倒西歪地瘫在泥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破活儿,简直要把人骨头碾碎啊!” 一个年纪稍大的民夫捶着直不起来的腰,龇牙咧嘴地说,“从早到晚,腰都没直过,肩膀被麻绳勒得生疼,晚上脱衣服,血痂都和衣服粘一起了!”
“就是说啊!” 另一个民夫扯了扯磨破的草鞋,露出满是血泡的脚,“你看这鞋,早烂得不成样子了,也不给发双新的,每天踩在碎石子上,脚底板都快被扎穿了。”
“别说鞋子了,” 又一个民夫有气无力地接过话,“就这破锤子和钢钎,钝得要命,挖块石头费老劲了。昨天我那把钢钎断了,找监工换,还被揍了一顿,说我故意搞坏工具,耽误进度!”
“唉,饭也吃不饱,尽是些掺沙子的窝头,喝的水比尿还脏。” 一个年轻民夫抱着膝盖,声音里全是绝望,“我现在浑身没一点力气,干活的时候眼前直冒金星,真怕哪天就这么栽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栽下去也好,一了百了,省得在这儿活受罪!”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沉默了会儿,只有沉重的叹息声在空气中弥漫。
“别瞎说了!” 王大哥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咱们得熬下去,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咱们回去呢。等把这官道修完,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修完?” 有人冷笑一声,“这官道长得看不到头,就算修完了,官府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折腾咱们,横竖都是个死!”
“打住打住!” 年长的民夫紧张地看看四周,“不想活啦?这话要是被监工听到,咱们都得倒霉!赶紧把嘴闭上!”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监工的吆喝声:“休息好了没?磨洋工呢!都给老子起来干活!” 民夫们无奈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拖着沉重步子,又走向那看不到头的苦役中。
夜幕降临,民夫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窝棚。窝棚搭在一片泥泞洼地上,四周杂草丛生,污水横流。窝棚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和破旧茅草搭成,四处漏风。
“今天又走了三个……” 一个民夫坐在角落,声音沙哑,“赵老头是活活累死的,张兄弟发高烧,连口水都喝不上……”
“咱们这么下去,迟早都得死。” 另一个民夫叹了口气,“我听说,城里百姓也在商量闹事,要是咱们能和他们一起……”
“别做梦了!” 人群中有人扯着沙哑的嗓子,绝望地打断他,“咱们不过是赤手空拳的平头百姓,拿什么去反抗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他们手里的刀枪可不长眼,稍有不从,顷刻间便是血溅当场,咱们的命,在他们眼里,轻贱得如同蝼蚁一般!”
“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年轻小伙的声音又响起来,就算白天被打得遍体鳞伤,他眼里还是闪着不甘,“我就不信,这么多受苦的人,还斗不过那些狗官!”
窝棚里陷入沉默,只有蚊虫嗡嗡声和远处传来的狼嚎声。大家都明白,反抗可能会死,但不反抗,也只有死路一条。
民夫们吃的是掺了沙子的黑窝头,硬得能磕掉牙;喝的是浑浊河水,水面还飘着腐烂树叶和虫尸。好多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浮肿;又因过度劳累,伤病没处治,只能在痛苦中慢慢死去。王二柱就是其中一个,他在搬运巨石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醒过来。可监工们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就让人把他的尸体扔到乱葬岗,连句怜悯的话都没有。乱葬岗上,枯树枝桠像魔鬼爪子一样伸向天空,成群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凄厉叫声,腐臭味随风飘散,让人作呕。
百姓们的愤怒就像地底岩浆,在沉默中不断积聚。茶馆里,往日热闹劲儿没了,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墙上字画早蒙上厚厚灰尘,桌椅板凳也缺胳膊少腿。茶客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高谈阔论,而是把头凑一起,压低声音议论纷纷,脸上全是愤怒和无奈。街头巷尾,弥漫着紧张气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能看到门缝里探出的警惕目光。王掌柜看着被官府搜刮得空空如也的绸缎庄,店内一片狼藉,绸缎散落一地,柜台也被砸得稀巴烂。他又想起被强征去修官道的弟弟,握紧了拳头。他悄悄联系了几个同样受苦的商户,商量怎么反抗这无道官府,窗外的风拍打着窗户,好像也在为他们加油打气。
而张承业,坐在装饰华丽的官轿里,听着手下汇报工程进度和民夫死亡情况,却一点都不动容。“才死了几百人?” 他不耐烦地打断,“怕什么?!这官道可关系着朝廷运粮调兵的头等大事,一点都不能马虎!上头一天之内连着发来几道文书,言辞严厉地催着呢,白纸黑字限定了工期。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要是到期修不好,咱们脑袋都得搬家!如今周边各村镇的壮劳力都被咱们抓得差不多了,可工程进度还差老远呢。没办法,再去各村镇搜罗搜罗,把那些老弱病残都抓来充数。就算他们只能颤颤巍巍搬几块石头、哆哆嗦嗦递几捧土,众人拾柴火焰高,总能多添点力。我把话放这儿了,修不好这官道,咱们都得掉脑袋!按律法,完不成皇差,咱们这些当官的都得丢官罢职。到时候,没了这官职,哪还有现在吃香喝辣、前呼后拥的好日子?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赶紧去办!” 他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五年前踩着百姓升迁的事儿涌上心头,如今的他,早就习惯用百姓的血泪,浇灌自己的仕途之路了。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滚滚而来,好像是上天对这人间惨剧的愤怒咆哮。
官道在白骨之上不断延伸,每一块石板下,都埋着一个冤魂;每一寸泥土里,都浸透着百姓的血泪。百姓们心中的怒火,马上就要像火山一样爆发,一场风暴,正在黑暗中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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