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明末隐龙 > 市井风波:银钱纠葛引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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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板路上,人群如潮水般涌动。“让让!让让!” 佝偻老农被推搡着踉跄上前,布满裂口的手颤巍巍解开布包,露出几枚凹凸不平的碎银,声音里满是讨好与忐忑:“官爷,十两银子,该够交盐税了吧?” 税官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中的戥秤,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突然扯着尖嗓子叫嚷:“这戥秤不准呐,你这银子称出来不足数!” 说罢重重一甩秤砣,惊得老农后退半步。

    在这看似平常的交易场景背后,实则是明末货币体系崩塌的缩影。彼时,大明王朝的白银虽已成为主要流通货币,但铸造权却未统一收归官府。民间私铸之风盛行,导致市面上的银锭重量、成色千差万别。而官府监管不力,使得奸商有机可乘,“剪边取银”“夹锡掺杂” 等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乱象不仅严重扰乱市场秩序,更让普通百姓在交易中苦不堪言,原本微薄的收入在一次次欺诈中化为乌有。

    不等老农分辩,税官又抄起试金石,将碎银狠狠在上面划了道白痕。他眯起眼对着日光端详片刻,猛地将碎银砸在柜台上,脸上满是嫌恶:“成色不足,杂质太多!十两银子,最多算七两!” 周围百姓发出压抑的抽气声,老农脸色瞬间煞白,布满皱纹的脸上爬满绝望,几乎是带着哭腔:“官爷,这是全家半年的收成啊……”“啰嗦!” 掌柜不耐烦地拍桌,衙役立刻上前推搡,老农踉跄着跌倒在地,布包滚出老远,几枚更小的碎银叮当滚落。

    骑在马上的林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头拧成死结。他驱马靠近细看,注意到税官腰间别着的剪刀,刃口泛着诡异的银亮 —— 那是专门 “剪边取银” 的工具。昨日在客栈,他便听旅人说起,钱庄常趁人不备,用这剪刀剪下银锭边缘。十枚银元各剪去细边,积攒起来便能熔出新银元,而被剪边的银元仍按原重交易,百姓却毫无察觉。

    “大人,这里面有蹊跷。” 副将赵猛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警惕地盯着税官,“小人方才瞧见,掌柜收税时用的戥秤,秤星刻度比寻常的密。” 林宇点头,目光扫过柜台内侧。果然,角落暗格里堆着锡块和铅锭,几个银匠正偷偷往坩埚里添加金属。所谓 “夹锡掺杂”,便是将廉价的锡、铅混入白银熔炼,十两纯银锭掺杂后重量不变,价值却大打折扣,可普通百姓哪能分辨得出?

    这种货币造假行为,实则是明末社会矛盾激化的体现。一方面,朝廷财政入不敷出,为弥补亏空,不断增加赋税,却又无法有效管控货币铸造;另一方面,地方豪强与官府勾结,利用货币乱象大肆敛财。恶性循环之下,百姓生活愈发艰难,对朝廷的信任也逐渐丧失。

    街道另一侧,粮铺前同样争吵不休。“这钱根本用不得!” 粮商举着枚薄如纸片的铜钱,对着顾客怒吼,满脸怒容。林宇凑近,见铜钱上 “万历通宝” 四字模糊不清,边缘参差不齐。商贩们私下铸造的劣币,不仅做工粗糙,重量也远低于官铸铜钱。百姓卖出一石粮食,本应收一千文官铸钱,到手却可能混着七八百文私铸钱,实际收入锐减。

    铜钱铸造乱象同样不容小觑。官方铸币工艺落后,成本高昂,难以满足市场需求,这给了私铸者可乘之机。私铸铜钱质量低劣,含铜量不足,却在市场上与官铸铜钱混用,进一步扰乱了货币流通,使得物价飞涨,经济秩序濒临崩溃。

    此时,叶梦珠换下劲装,一袭月白色襦裙衬得她身姿婉约,她手持团扇款步而来,眉眼含笑,眼波流转间透着盈盈笑意:“林将军,这小镇虽小,却藏着不少稀罕物,可要随我逛逛?”

    林宇解下披风,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松动,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允。两人并肩而行,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布庄的绸缎在风中轻摆,铁匠铺里火星四溅,空气中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叶梦珠熟门熟路地领着林宇拐进一条巷子,尽头 “悦来楼” 的酒旗正随风摇晃。

    “这家的东坡肉最是地道。” 叶梦珠笑意盈盈地招呼小二,眼波流转,“两斤黄酒,再加几个招牌菜。” 林宇打量着雕花木窗,窗棂上糊着的桑皮纸被风掀起一角,他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一桌,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粗陶碗里轻轻摇晃。

    酒足饭饱后,小二快步上前,抹布搭在肩头,咧嘴笑道:“客官,菜银五钱整。” 林宇从腰间钱袋摸出一锭二两的雪花银,银锭表面铸着细密的水波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还刻着 “扬州宝源” 的戳记。这在明朝,二两银子算得上一笔不小的数目,寻常百姓家数月的生计也不过如此。

    小二双手接过银锭,弓着腰小跑回柜台。只见掌柜从抽屉里取出戥子,这戥子是明朝银钱交易中常用的称重工具,小巧精致却极为精准。他将银锭小心翼翼地放在戥盘里,另一端的秤杆微微下沉,仔细调整秤砣后,便从钱箱里翻找出碎银。在明朝,市廛之间的经济活动频繁,市面上所流通的银锭,形制与重量却并无统一的规制。每当商贾交易,银货两讫之际,便需借助戥子这一精细衡器,仔细称量银锭的重量,还得凭借行家的眼力,细细验看成色优劣。若是交易数额细碎,需行找零之事,便会动用碎银。这些碎银,来源极为驳杂,有些是高门大户因应日常用度,以特制刀具切割整银而成,形状虽不规则,却也成色尚佳;而有的则是在市井街巷反复流转,历经无数次交易摩挲,或是磕碰缺损,或是掺杂杂质,沦为残银,其成色亦是良莠不齐,从足色的纹银到近乎铜铅的劣银,可谓应有尽有。

    片刻后,小二攥着一把碎银回来,叮叮当当放在桌上。叶梦珠眼尖,伸手抓起其中一块较大的碎银,对着烛光一照,脸色陡然一变。这块碎银边角呈锯齿状,明显是被剪凿过的 “剪边银”,银面泛着青灰色,夹杂着铅锡的杂色,与林宇方才给出的足色纹银天差地别。

    “且慢!” 叶梦珠将碎银重重拍在桌上,团扇 “啪” 地甩开,杏眼圆睁,“这银子白中带青,分明掺了铅锡!我们给的可是扬州宝源的足色纹银,戳记尚在,如何找零回来变成了这等杂色残银?” 她声音清脆,惊得满堂食客纷纷侧目。

    掌柜的三角眼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八字胡气得像风中的枯草般乱颤,肥厚的手掌 “啪” 地拍在柜台,震得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跳:“哟呵!客官这是把我当睁眼瞎呢?你这银子白中带青,指不定掺了多少铅锡,也敢往我这儿使?”

    林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悠然道:“掌柜的莫急,我乃皇上亲封新任蜀地知府。既然你说这银子有问题,咱们不妨当着众人的面,细细查验一番。”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绸帕,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碎银一一拾起,又从掌柜处拿来试金石,动作娴熟地在试金石上划出痕迹。

    “诸位请看,” 林宇将试金石举起,让烛光照亮上面的痕迹,“这几枚碎银,划痕色泽暗沉,确如掌柜所说,成色不足。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掌柜瞬间僵硬的脸,“我这二两纹银,出自扬州宝源银楼,每锭都有独特的暗记。方才给掌柜的银锭,边缘刻有‘源’字篆文。”

    食客中有人迟疑着点头,林宇继续道:“既然如此,掌柜找零的碎银,若真是从那二两银锭切割而来,理应也带有这暗记。” 他转头看向掌柜,“还请掌柜将钱箱中的剩余银料取出,一同查验,如何?”

    掌柜额头冒出冷汗,支支吾吾道:“这…… 这哪有那么多功夫……”“怎么?掌柜的不敢?” 林宇冷笑一声,“莫非其中真有猫腻?”

    林宇顿了顿大声道:“诸位可曾听闻,我大明律例之中早有明载。律云:‘凡造伪钞及行使者,皆斩;民间私铸铜钱,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此等重典,旨在整饬我大明之货币流通。还有那‘以低色银充高色银交易,欺瞒百姓者,视情节轻重,杖责、充军乃至斩首’之条,此绝非虚言。掌柜方才所付找零,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猫腻,那竟是夹锡劣银。这可不单单是缺斤少两这般轻描淡写之事,依照律例细究起来,实乃实打实的违律之举,容不得半分狡辩!”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原本就喧闹的酒楼瞬间炸开了锅,百姓们交头接耳,愤怒的低语声此起彼伏。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围观百姓继续道:“诸位,这律法乃是朝廷为护佑百姓所立,容不得奸商践踏!今日若不将此事查个清楚,往后这镇上,还有何人能安心交易?”

    掌柜脸色惨白,双腿发软,险些瘫倒。林宇冷声道:“你欺瞒百姓,伪造银钱,触犯大明律法,可知该当何罪?念你坦白从宽,如实交代背后主使,或许可留你一条性命。”

    “我说!我说!” 掌柜扑通跪地,“都是知州大人的弟弟,他让我用这手段敛财,还说有知州大人撑腰,谁也不敢管……,你看,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

    林宇当即朗声说道:“知州大人纵容亲属贪赃枉法,本官定会上奏朝廷,严加惩处。至于你,” 林宇看向瘫坐在地的掌柜,“拿着我的帖子,把他押去交知县处置。传令知县,立刻彻查镇上所有钱庄、粮铺,再有类似乱象,就是抗旨不遵,让他脑袋搬家!”林宇见装杯效果拉满,内心暗自窃喜,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潇洒地背着手,带着叶梦珠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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