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逍遥凌宇 > 第一卷 倾天 第十二章 多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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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录籍司那压抑冰冷的大厅,重新站在铁岩卫城宽阔得令人心慌的青石街道上,午后的阳光刺眼而苍白,非但没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整座钢铁堡垒的森冷线条映照得更加分明。巨大的建筑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掌覆盖着渺小的行人。巡逻卫兵铠甲碰撞的铿锵声、远处不知名机械低沉的嗡鸣,构成一种单调而压抑的背景音,时刻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

    龙辉紧握着那两枚刻着“丁字柒玖伍”的冰冷黑色铭牌,金属的寒意仿佛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登记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算是勉强达成了,可他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只有沉甸甸的迷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被无形牢笼困住的窒息感。副城主刘斌那深不可测的态度,尤其是他看到师父玉佩时瞬间的异样,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压在心头,让他寝食难安。师父的离开、符诏的威压、刘斌的出现……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这身份铭牌,是护身符,还是悬顶之剑?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师弟。徐凌宇依旧沉默着,低着头,瘦小的肩膀微微内扣,像一只受到过度惊吓后蜷缩起来的小兽。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属于自己的那枚铭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登记处那登记官的恶毒咒骂“死了吧”、执法卫兵冰冷的铁链、副城主带来的短暂庇护与更深的不安……所有这些冲击,对于刚刚经历师父不告而别、内心本就脆弱不堪的徐凌宇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仿佛将自己更深地封闭了起来,用沉默筑起一道厚厚的墙,隔绝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龙辉试图靠近的关怀。

    “凌宇……”龙辉的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徐凌宇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依旧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尘土的鞋尖。

    卫城并非没有给底层修士和凡人提供住宿的地方,但那价格绝非他们能承受。龙辉只能带着徐凌宇,在靠近外城边缘、相对混乱嘈杂的区域,寻了一间最便宜的大通铺客栈。客栈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霉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狭窄的房间里挤满了十几张硬板床铺,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和他们一样刚登记完、对未来充满忧虑的野修;有在卫城讨生活的苦力;也有行踪诡秘、眼神闪烁的独行客。夜晚的鼾声、梦呓、咳嗽声此起彼伏,混杂着门外街巷传来的叫骂和醉汉的歌声,让人难以安眠。

    龙辉尽量选了靠墙的两张相对干净的铺位,让徐凌宇睡在里面。他将师父留下的那点微薄盘缠贴身藏好,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徐凌宇默默爬上床铺,面朝墙壁,蜷缩着身体,将薄薄的、带着霉味的被子拉过头顶,仿佛要彻底隔绝这个让他感到恐惧和陌生的世界。龙辉看着师弟那小小的、裹成一团的背影,心头酸涩难言。他守在一旁,盘膝调息,却心绪难平。客栈的嘈杂和师弟无声的悲伤,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和茫然中一天天过去。

    龙辉努力承担起一切。他每天天不亮就出去,试图在卫城庞大的底层市场中寻找一些零工:搬运沉重的货物、在铁匠铺打下手、甚至去清理城墙上堆积的鸟粪这是最苦最累也最被人看不起的活计。卫城等级森严,像他们这种刚登记、毫无根基的“丁字野修”,只能做最低贱、报酬最微薄的苦力。每一次挥汗如雨、筋疲力尽地回来,换取的那几个铜板,勉强够两人在街边最简陋的摊子上买几个粗粝的杂粮饼子和一碗寡淡的菜汤。

    他将最好的饼子、最多的汤水留给徐凌宇,自己常常只吃个半饱。看着师弟依旧沉默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食物,龙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笨拙地尝试着沟通:

    “凌宇,今天外面……有卖艺的,耍了一套挺好看的刀法……”

    “凌宇,城东好像有个小药铺在收晒干的草药,等我们攒点钱,去后山……呃,附近的山上采点……”

    “凌宇……”

    回应他的,大多数时候是沉默,或者徐凌宇极其轻微地摇摇头,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某个角落,仿佛灵魂已经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有极偶尔,在龙辉带回一点罕见的、山下村落才有的野果时,徐凌宇麻木的眼神里才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波动,仿佛被勾起了松涛观后山那遥远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记忆。

    龙辉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不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心灵的煎熬。他怀念松涛观那虽然破旧却安稳的家,怀念师父在时的宁静,甚至怀念师弟从前那虽然顽劣吵闹、却充满生气的样子。他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望着窗外卫城那冰冷、永远有符文光芒闪烁的夜空,内心挣扎:登记完了,任务完成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回到青岚山,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至少能让凌宇慢慢好起来吧?这里太压抑,太危险了!他迫切地想逃离这座钢铁巨兽,回到他们唯一的港湾。

    然而,每当他试探着提起“回去”、“松涛观”这样的字眼时,徐凌宇的反应却异常激烈。他会猛地抬起头,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抗拒的光芒,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更加用力地蜷缩起来,用沉默筑起更高的墙。仿佛“回去”这两个字,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深的伤口——那个师父已经不在了的空荡荡的道观,比这陌生的卫城更让他感到绝望和窒息。

    龙辉被这种激烈的抗拒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将回去的念头暂时压下,心头却更加沉重。他不知道师弟的心病何时才能好,更不知道他们这如同无根浮萍般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转机,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龙辉因为接了一个去城外矿场临时搬运矿石的活计,要离开卫城两天。临行前,他千叮万嘱,留下仅有的几个铜板,让徐凌宇待在客栈别乱跑,买点吃的等他回来。徐凌宇依旧沉默地点点头。

    客栈里闷热而嘈杂。徐凌宇蜷缩在床铺上,听着同屋住客们用各种方言粗鲁地交谈、抱怨着生活的艰难,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臭。他感到一阵阵窒息。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狭小空间和污浊空气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通铺房,走出了客栈。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卫城边缘狭窄、肮脏的街巷里。这里与外城核心区的森严冰冷不同,充满了混乱的生机。污水横流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低矮破旧的棚屋和临时搭建的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铁器敲打声、孩童的哭闹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嘈杂的声浪。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刚出炉的粗面饼的焦香、腐烂菜叶的馊味、廉价香料的刺鼻、汗味、牲口味……浓烈得让人头晕。

    徐凌宇低着头,下意识地避开人流,沿着墙根缓慢移动。他像一缕游魂,与周围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只想找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躲开那些纷乱的声音和目光。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的、悠扬又带着点沧桑的乐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那乐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像一股清冽的山泉,意外地流进了徐凌宇封闭已久的心田。他循着声音,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点的街角空地。

    那里围着一小圈人。圈子中央,是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盲人。老人怀里抱着一把样式古朴、漆皮剥落的胡琴,干枯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地滑动、揉按。那悠扬而略带悲怆的旋律,正是从他指间流淌而出。老人身边,依偎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同样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围观的人群。

    琴声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仿佛在讲述着离乡背井的愁苦;时而高亢激越,带着一种不屈的韧劲,如同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呐喊。这琴声没有歌词,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直击人心。

    徐凌宇站在人群外围,呆呆地听着。那琴声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拨动了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师父在松涛观月下悠远的低语、师兄劈柴时沉稳的节奏、后山松涛的呜咽、甚至泽州饥荒逃难路上听到的绝望哭嚎……无数的声音和画面,随着这陌生的琴声,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感到鼻尖发酸,眼眶发热,一种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汹涌而来。但他死死咬着嘴唇,强行忍住。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围观的人群中响起零星的掌声和几枚铜钱落入女孩面前破碗里的叮当声。老人摸索着,颤巍巍地朝四周拱了拱手,嘶哑着嗓子道:“多谢各位老爷夫人,赏口饭吃……”小女孩也怯生生地跟着鞠躬。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卫城底层小吏服饰、流里流气的家伙挤开人群走了进来。

    “老头!谁准你在这儿卖唱的?交‘地头费’了吗?”其中一个三角眼的小吏叉着腰,趾高气扬地喝道。

    老盲人脸上露出惶恐,摸索着想去拿破碗里那可怜的几枚铜钱:“官爷……官爷行行好,今天……今天还没开张……”

    “没开张?”另一个小吏一脚踢翻了那只破碗,几枚铜钱滚落一地,“没开张就敢占地方?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把这破琴给我砸了!把这小丫头片子带走抵债!”说着就伸手去抓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不要!官爷!求求你们!琴不能砸!孩子不能带走啊!”老盲人惊慌失措地摸索着,想要护住孙女和胡琴,却因为目不能视,显得更加无助和悲凉。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阻拦。那两个小吏更加嚣张,眼看就要抓住小女孩的胳膊!

    就在这瞬间!

    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外的徐凌宇,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也许是老人琴声中那份不屈触动了他,也许是女孩眼中那熟悉的惊恐刺痛了他,也许是他心底积压已久的悲伤和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炮弹,猛地冲了过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那个抓向女孩的小吏身上!

    “放开她!”徐凌宇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得尖利嘶哑,带着十三岁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破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小吏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站稳身形,看清撞他的竟然是个瘦小得像豆芽菜似的半大孩子,顿时勃然大怒:“小兔崽子!找死!”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朝徐凌宇脸上扇来!

    徐凌宇虽然只有初学者三境,但反应极快!他下意识地运用起师兄教过的基础步法,身体一矮,险险躲过了那记耳光。同时,他脑海中闪过师父教导的“心存仁念,亦需明辨是非,当护弱小”的话语,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不再犹豫,调动起体内微弱的真气,按照师兄平日教导的发力方式,狠狠一拳捣向那小吏的肋下!那是人体相对脆弱的地方!

    “砰!”一声闷响!那小吏完全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敢还手,还如此刁钻!肋下剧痛传来,他“哎哟”一声惨叫,捂着肋骨弯下了腰。

    另一个三角眼小吏见状,又惊又怒:“反了你了!”拔出腰间的短棍就朝徐凌宇砸来!徐凌宇毕竟修为尚浅,实战经验几乎为零,面对这含怒一击,躲闪已然不及!

    眼看短棍就要落下!

    “住手!”

    一声熟悉的、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在人群外响起!紧接着,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狂风般卷至!龙辉回来了!

    他刚好在回城路上经过此地,远远看到人群聚集,又听到了徐凌宇那声嘶哑的“放开她”,心知不妙,立刻全力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即将砸到徐凌宇头上的短棍!

    “咔嚓!”一声脆响!那精木制成的短棍在龙辉天骄境初阶含怒一握之下,应声而断!

    三角眼小吏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痛,短棍脱手,整个人被带得向前踉跄几步,骇然抬头,对上龙辉那双喷火的眼睛和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那属于天骄境的威压虽然只是泄露一丝,也足以让这两个欺软怕硬的小吏肝胆俱裂!

    “你……你们……”三角眼小吏吓得脸色煞白,指着龙辉和徐凌宇,又看看地上哀嚎的同伴,色厉内荏地叫道,“敢……敢殴打官差!你们等着!等着瞧!”他撂下狠话,却不敢停留,扶起同伴,在人群的嘘声中狼狈不堪地挤了出去,瞬间跑得没影了。

    人群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和掌声。有人帮忙捡起散落的铜钱,放回老盲人的破碗里。老人摸索着,紧紧搂住吓坏了的孙女,老泪纵横,不住地朝着龙辉和徐凌宇的方向道谢:“谢谢!谢谢两位小恩公!谢谢……”

    龙辉没心思理会旁人的感谢,他一把抓住徐凌宇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声音因为后怕而微微发颤:“凌宇!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谁让你乱跑的?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他的语气严厉,却掩盖不住浓浓的关切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徐凌宇被师兄抓得胳膊生疼,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沉默。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龙辉。他的小脸因为激动和刚才的搏斗而涨得通红,胸膛还在剧烈起伏,那双沉寂了许久、如同蒙尘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龙辉从未见过的光芒——那光芒里有尚未平息的愤怒,有保护了弱小的激动,更有一种……冲破阴霾、重新找回自我的火焰!

    “师兄……”徐凌宇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我没事。”他看着师兄焦急又关切的脸,又看看那紧紧抱在一起、劫后余生的祖孙俩,再看看周围那些带着善意和敬佩目光的陌生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他胸中激荡。刚才那短暂的冲突,虽然凶险,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那层厚厚的、名为悲伤和恐惧的坚冰!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并非毫无用处!他感受到了外界的色彩和声音,虽然嘈杂混乱,却充满了真实的、活生生的气息!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师兄身后、沉浸在悲伤中的无助孩子!

    龙辉看着师弟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光彩,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和不再躲闪的目光,一时竟愣住了。严厉的呵斥堵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来,自己一心只想把师弟护在羽翼下,带他回到那个“安全”的壳里,却忽略了师弟本身也是一个需要经历风雨、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少年。刚才那奋不顾身的一撞、那勇敢挥出的一拳,或许……正是凌宇走出阴霾的开始?

    “走吧,先离开这里。”龙辉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拉着徐凌宇挤出人群。他没有责备,只是紧紧握着师弟的手腕,感受到那手腕下传来的、有力的脉搏。

    回到那间依旧嘈杂混乱的客栈通铺房。徐凌宇没有立刻爬上床铺蜷缩起来。他站在狭窄的窗边,望着窗外卫城那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冰冷的钢铁线条,也照亮了他眼中跳动的光芒。

    “师兄,”徐凌宇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平静,“我们……先不回去了。”

    龙辉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师弟的背影。

    徐凌宇转过身,目光坚定地迎上龙辉的视线:“松涛观……是家。但师父不在,那里现在……只是座空房子。”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些天,在这卫城……我看到了很多。看到了像刚才那祖孙俩一样艰难活着的人,看到了那些仗势欺人的混蛋,也看到了……像师兄你这样,为了活下去拼命努力的人。这里很冷,很大,让人害怕……但也很大,有很多……我们青岚山没有的东西。”

    他走到龙辉面前,摊开一直紧握的手心,里面是那枚冰冷的黑色铭牌——“丁字柒玖伍”。他低头看着铭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师父让我们登记,或许不只是为了让我们躲起来。这牌子……虽然冰冷,但它也像……像一张路引?师兄,我不想……不想再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只会缩回洞里了。我想……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和一丝刚刚萌芽的勇气,“我想看看,这三十州,除了青岚山和这冰冷的卫城,还有什么样子?我想……变得更强一点,像师兄一样,像……像师父希望的那样。等我们……等我们准备好了,再回去。好吗,师兄?”

    房间里依旧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但这一刻,龙辉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脆弱外壳、眼神中重新燃起火焰的师弟,看着他手中那枚象征着卑微身份却也象征着一丝可能性的铭牌,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有惊讶,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种……莫名的释然。

    师父离开时,或许正是希望凌宇能自己走出来吧?而不是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龙辉沉默了许久。他看着师弟期待又带着一丝忐忑的眼神,最终,他那张总是板着的、带着忧虑的脸上,缓缓地、极其罕见地,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暖意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多日的阴霾,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他伸出手,宽厚粗糙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徐凌宇瘦削却挺直的肩膀上。

    “好。”龙辉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兄长般的承诺和信任,“师兄陪你。我们,就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等你想回家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卫城冰冷的轮廓被渐次亮起的符文灯光勾勒出来,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但在这间狭窄、嘈杂的通铺房里,两颗漂泊的心,却因为一个共同的决定,重新找到了方向。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被动等待的浮萍,而是准备启航的小舟。离开卫城,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这个决定本身,就是徐凌宇找回自我、告别阴霾的第一步。松涛观依旧是心中的灯塔,但归航的航线,将由他们自己来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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