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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帐外,对着一名传令兵开口。“传令后队,张武部,立即折返五里,于白马坡西侧林中设伏。”
“命令补给队,放弃三辆粮车,佯装不敌,向白马坡方向溃退,将敌军引入伏击圈。”
“告诉张武,我只要结果,不要俘虏。”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下达。
陈焦看着谢珩,像在看一个怪物。
从收到消息,到做出决断,再到下达命令,前后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他甚至连地图都没看一眼,仿佛那片区域的地形,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
一炷香后,白马坡。
张武带着他手下的一百名神策军步兵,静静地埋伏在林中。
人人手中,都是一具上了弦的破虏弩。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草原人特有的嚣张。
百余名北狄骑兵,正挥舞着弯刀,驱赶着一群丢盔弃甲的虞朝士兵。
那是奉命佯败的补给队。
看着那些北狄人耀武扬威的模样,张武身边的几个年轻士兵,手都开始发抖。
“都稳住!”张武低喝,“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一箭,军法处置!”
北狄骑兵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冲进了百步之内。
为首的北狄百夫长发出一阵狂笑,在他看来,这群南朝的软脚虾,已经是嘴边的肥肉。
七十步。
五十步。
“放!”
张武怒吼。
“咻咻咻咻!”
一百具破虏弩,在同一时间发出怒吼。
密集的箭雨,瞬间将那百人骑队的前锋吞没。
人马的惨叫声,骨骼碎裂声,被箭矢穿透的闷响,混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北狄骑兵,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换匣!”
士兵们迅速卸下空箭匣,换上新的。
“放!”
又是一轮齐射。
后方的北狄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阵型大乱,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可无论他们逃向何方,等待他们的,都是从林中射出的,冰冷无情的弩箭。
“撤!撤退!”
那名百夫长侥幸未死,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就想逃。
可第三轮箭雨,已经到了。
一炷香后,林外的空地上,躺满了北狄人的尸体。
只有十余骑见势不妙,拼死逃了出去。
张武没有下令追击。
总领的命令是歼敌,不是追亡。
打扫战场,收敛己方袍泽尸骨,清点战损。
整套流程,有条不紊。
半个时辰后,谢珩收到了张武用信鸽传回的战报。
“我军阵亡三人,伤五人。歼敌八十九,缴获战马九十二匹。追击耽误了两个时辰。”
陆安在一旁念出战报,脸上带着喜色。
谢珩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很低调。
“知道了,让大军继续开拔。”
一场教科书般的伏击战,在他这里,不值一提。
陈焦却沉默了许久,最后走到谢珩面前,对着他深深一揖。
“总领,末将……服了。”
大军再次启程,所有人心中的那点疑虑,都烟消云散。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当大军抵近雁门关三十里时,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官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溃兵。
他们衣甲不全,神情麻木,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
“站住!”
陈焦策马上前,拦住了一名看似是军官的溃兵。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雁门关战况如何?”
那军官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神采,随即化为巨大的悲恸。
“援军……是援军来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将军!雁门关……雁门关快守不住了!”
他撕开自己破烂的衣甲,露出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北狄人疯了!他们日夜不停地攻城,墙……墙塌了七八处!”
“弟兄们……死伤七成……李将军战死了,张将军也战死了!”
“陆安将军被围在内城,他派我们……派我们死冲出来报信啊!”
那名军官泣不成声,周围的溃兵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整个队伍,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陈焦脸色煞白。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军粮草辎重拖累,最快也要两日才能抵达!”
谢珩一言不发,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名军官面前。
“陆安还有多少人?”
“不到五百……都是亲卫营的弟兄,守着最后的瓮城。”
谢珩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战马旁。
他望向北方,那里,是雁门关的方向。
所有将领都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谢珩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传我军令。”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所有粮车,辎重,就地抛弃。”
帐内一片哗然。
“总领,不可!”陈焦急道,“没了粮草,大军……”
谢珩猛地回头,打断了他。
“全军轻装,目标雁门关。”
陈焦策马上前,一把拦住谢珩的马头。
“总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没了粮草,大军吃什么?我们这是去送死!”
身后的禁军将领们,脸色也全都变了,纷纷骚动起来。
这是要让他们饿着肚子,去跟北狄人的二十万大军拼命。
疯了!
谢珩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北方那片被硝烟染成灰黄色的天空。
“我的话,你没听清?”
“这不是商议,是军令。”
他的声音冷冽起来。
那股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陈焦的胸口剧烈起伏,独眼里满是血丝。
“谢总领,我敬你是个人才,但你不能拿数千弟兄的性命开玩笑!”
“我们是援军,不是死士!”
谢珩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左手,轻轻按在了腰间那柄天子剑的剑柄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
陈焦浑身一僵,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了那场演练,想起了那些神出鬼没的旗语和信鸽,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被五百人打得溃不成军。
最后,他想起了这柄剑代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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