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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谢中铭睡得不好。不过总不能跟乔星月说,自己一整夜没睡着吧!
崩着额角,他撒了谎,“还好!”
“我也睡得挺好的。”乔星月爬起来,快速给自己辫了一条辫子。
清晨薄薄的光晕中,女人清丽的脸蛋,白里透着粉。
像是刚剥壳的荔枝一样。
哪怕她爬起来后,又往肚子里塞了一件棉衣,俨然成了一个孕妇。
她的模样,依然惹眼到不行。
谢中铭没敢多看她一眼。
起身时,后背紧紧崩着,往外走,“我去外面看看。”
第二日的行程,一切正常。
一行人踏上了从松城到京城的绿皮火车。
扮作夫妇的谢中铭与乔星月,和专家安排在一节车厢。
还有其余的,扮成农夫、商人、旅客的其他同志。
乔星月和谢中铭,借着假装夫妻互动的每个小动作里,时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位被保护的物理学专家,突破了原子弹理论。
推动了氢弹的研制。
更是为祖国的未来,培养了一大批的核武器人才。
他的人生安全,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乔星月时刻注意着车厢里的所有动静。
看见一个可疑的人从这节车厢来回走了两趟。
她一手摸着“大大的肚了”,拿起一个桔子递到谢中铭的手里。
“孩子他爸,帮我剥个桔子。”
借着媳妇向男人撒娇的功夫,她凑到谢中铭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那个穿中衫装的男人,很可疑。”
谢中铭手中的桔子已经剥完了皮。
他摘了一瓣果肉,喂到她嘴里,“媳妇,尝尝。”
然后也在她的耳畔边,压低了声音:
“他身上有枪,一会儿我和战友动手的时候,你重点照顾好有心脏病的邓教授。”
“放心!”
“还有,保护好你自己。”
两人近距离聊完公事,微微拉开距离。
谢中铭把手中的桔子,塞到她手里,“媳妇,你吃桔子,我去解个手。”
男人起身。
即使他一身农夫打扮,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粗布褂子,眼神里却依旧藏着敏锐的洞察力。
起身时,膝盖弯绷得笔直。
腰杆也挺得笔直。
一身浩然正气。
正要离开座位。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落在男人挽起袖口的,结实的手臂处。
握着男人坚实的手臂力量,乔星月拉了他一把,让他弯下了腰,“孩子他爸,我要喝汽水。你解完手回来时,给我买瓶汽水。”
顺势,在他耳畔,小声说,“你也要注意安全!”
这声叮咛,发自肺腑。
她不希望任何一个同志,有任何生命危险。
握着男人手臂的力量,紧了紧,似在无声嘱咐。
感受到这股力量,谢中铭点点头。
随即抽身而去。
后两排的两个手下见他行动了,也跟着起了身。
其中一个是弯腰驼背的老头子装扮,另一个是瘸腿的旅客装扮。
看着他们走远几步,乔星月整个神经紧紧崩着。
车厢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稠。
像是下了一场无声的暴雨,又闷又潮。
明明没有任何响动声,却压得让人喘不上气。
大约几分钟后。
几个回合的搏斗下来,谢中铭和陪同的战友,将那个可疑的中衫装男人成功拿下。
对方的枪还没来得及掏出来。
谢中铭一个肘击落在对方后脑勺。
犯罪分子,晕过去了!
“把他铐起来,赶紧回8号车厢,怕他们还有同伙。”
砰!
枪声响起!
砰砰!
又是两声枪声。
这三声枪声,明显是来自8号车厢。
身边的乘客抱头躲到座椅下时,谢中铭和另外两名战友赶紧朝着8号车厢狂奔而去。
只留下一个战友,看着中衫装的男人。
……
8号车厢。
早已是一片混乱,尖叫声,打斗声。
车厢一半的乘客已经趴了下去。
剩下的,是保护专家的战士,还有几名犯罪分子。
乔星月的一根银针,用力扎进一名犯罪分子的手臂某穴位处。
她纤细瘦弱的身子,死死将人压在身下,可是没办法够得到犯罪分子手中的枪。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打中一个座位。
枪口还冒着青烟。
好在谢中铭及时赶回来,夺了犯罪分子的枪,将人铐了起来。
他看向乔星月时,分不清她衣衫上的血到底是她的,还是犯罪分子的。
胸口忽然一紧。
“乔大夫,你没事吧?”
“没事。”
乔星月怕这个铐着手铐的犯罪分子,还会耍什么花样。
她一根银针扎在他的脖颈处。
对方顿时晕过去了。
“真的没事?”
“没事,你赶紧去看看邓教授。”
与此同时,战友们也纷纷制服了车厢里的另外两名犯罪分子。
邓教授身上分毫未受伤。
他走到乔星月面前,“这位同志,刚刚谢谢你替我挡了一枪,你受伤了?”
乔星月摁了摁中弹的左肩,“没事,小伤。”
确认专家没事后,谢中铭松了一口气。
可是眼前左肩流着血的乔星月,让他紧绷着额角。
“你不要命了!”
“你是医生,你的职责是出现伤亡后,负责治病救人。”
“谁让你擅自行动?”
谢中铭向来沉稳。
这是他第一次发火,还是冲着一个女同志发火。
黏稠的鲜血让他顿住了呼吸。
“我没事。”
乔星月推开男人的手。
她确实不负责保护专家的安全。
可是刚刚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专家。
她不挡这一枪。
子弹会贯穿专家的胸膛。
这位重量级别的核武器专家,为祖国,为人民,做出了重大贡献。
后世山河无恙,河清海晏,有着他不可磨灭的功勋。
能护住他性命,她受这点伤算什么?
谢中铭额角青筋直冒,克制着自己,轻声变得轻了许多,“我看看你的伤。”
“真的没事。”乔星月知道自己的伤势。
她让随同的医护人员,拿来了急救箱。
又用纱布将伤口紧紧缠了一圈。
以免自己失血过多。
谢中铭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
她浅浅一笑,“没事,再有四个小时就到京城了,到时候把子弹取出来就行了。没伤到重要部位。”
她是真的累了。
伤口也有些疼。
“谢团长,怕犯罪分子没有一网打尽,你还需要提高警惕,好好保护专家的安全。”
谢中铭望着乔星月肩头渗出的血迹,又想起前两日她轻描淡写提起的过往。
死了丈夫,一个人敲碎瓦片割断孩子的系带,在绝境里硬生生撑着养大两个娃。
那时他只当是她博同情的说辞,甚至暗忖她是不是用这“坚强寡妇”的人设吊着明哲。
可方才,她扑向枪口的瞬间,眼神里的决绝分明不是装的。
一个能为素不相识的专家挡枪的人,骨子里的勇和韧,做不得假。
他先前总揪着她“一边拒明哲一边上门”的事不放,认定她言行不一。
可此刻再想,或许是他太狭隘了。
谢中铭喉结滚了滚,心头那点因误会而生的戾气,竟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知冲散了大半。
他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只是……他有胖丫,这是不争的事实。
再多的改观,也只能压在心底。
……
几个时辰后,这辆绿皮火车抵达京城。
谢中铭等人,顺利将专家护送归京。
乔星月也被送往了最近的军区医院。
准备做取弹手术。
这个手术对80年代的技术基础和医疗条件来说,算得上是大型手术。
京城总军区医院的外科医生,让谢中铭手术前签字。
“谢团长,你是乔同志的家属吗?手术有风险,需要您签个字。”
谢中铭接过纸笔。
“我不是乔星月的家属,但我是她这次执行任务的领导,我可以替家属签字。”
“大夫,有什么风险?”
对方是个瘦瘦的中年男大夫,“术中可能因为血管损伤,导致大出血,不过我们会尽力的。”
火速签了字,随即,谢中铭握住做手术的大夫的手,“大夫,拜托您了!”
对方点头。
现在已是半夜三更。
随同的几个手下已经去招待所休息了。
只留下谢中铭和江北松,守在手术室外。
江北松是江北杨的弟弟,在谢中铭的手上当了一个排长。
他和江北杨一样,和谢中铭从小一起长大,是很好的兄弟。
“中铭哥,乔大夫是真勇敢。”
江北松望着手术室的灯,语气里带着真切的佩服,“为了护着邓教授,那枪眼看就要响了,她想都没想就扑上去了,换了旁人,未必有这股子劲儿。”
乔星月挡枪的瞬间,江北松看得真切,她用瘦弱的肩膀撞开了专家,自己生生受了那一枪。
江北松挺大哥江北杨提起过,这乔大夫还是中铭哥的救命恩人呢。
他也瞧得出四哥对乔大夫的在意不一般,但他没敢往深了说,只拣着实在的感慨。
“以前只听说她医术好,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是个能扛事的。”
谢中铭站在原地,沉默着。
江北松又道:“这手术……听大夫说挺险的。中铭哥,你说乔大夫这么好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她不会有事。”谢中铭打断他。
不是笃定,更像一句执拗的断言。
他想起她挡枪时眼里的决绝,想起她处理伤口时那句“我又不是林黛玉”,想起她带着两个孩子时挺直的脊背,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事?
怀里的棉服被攥得更紧,皂角香钻进鼻腔,竟让他乱成一团的心绪奇异地定了定。
他对她的那些别扭情绪,还没完全消散,可方才那奋不顾身的一幕,像块石头砸进心里,漾开的涟漪里,第一次没了猜忌,只剩沉甸甸的担忧。
只是这担忧究竟是出于对同志的关切,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江北松见他脸色沉沉,没再多言,只陪着他站在走廊里,任由手术室的灯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
几个小时后,天也亮了。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说乔星月手术很成功。
术后的乔星月转到了普通病房。
谢中铭地守在病床前。
江北松去招待所睡了两个小时后,过来替他,“中铭哥,你去招待所睡一觉,哪怕眯两个小时也好。乔大夫这里我守着。”
“不用。”谢中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乔星月手术后,那张血色苍白的脸蛋上。
一刻未挪。
江北松又劝了好一会儿。
他态度不改。
江北松只好依他。
又去给他买了早餐。
那买来的大肉包子,他也一口不动。
江北松摇摇头。
果然是如他哥江北杨说的一样,这是对乔大夫动情了?
可惜他们中间还夹着一个胖丫。
堪忧呀!
大约半晌午的时候,乔星月醒了。
睁开眼,是谢中铭结实的胸膛,近在眼前。
唇间有湿嗒嗒的水润感。
是谢中铭拿着棉签,蘸了水,在她唇间涂抹着。
见她醒了,他紧崩的额角有了松动。
随即,解释,“医生说你打了全身麻醉,术后2-6小时不能进水。怕你嘴唇干,我拿棉签蘸水给你润一润。”
乔星月眨眨眼,露出干脆的微笑,“谢谢!”
“你可能还要住院两三天。其他的同事已经坐上返回锦城的火车了。”
“我留下来照顾你。”
乔星月干脆道,“我没事的,这里还有医生护士,你要是有紧急任务,你先回锦城吧。”
“不行。”谢中铭斩钉截铁,“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我答应了上级领导,带出来的人,都要平平安安送回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知道拗不过他。
乔星月就没再说话了。
“你这个女同志,我要批评你。下次要服从命令,不许擅自做主。”
他语气强硬,带着事后的微微怒意。
“知道了,谢团长。”
“你好好休息把,不要说话了。”
乔星月挪了挪手。
掌心里一片温暖。
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垂头看了看。
原来是一个军用水壶。
谢中铭解释,“你还在输液,怕你手凉,我借了个暖军用水壶过来,装了热水,给你暖暖手。”
他又问,“还暖着吗?”
“暖!”
接下来,乔星月住了两天院。
谢中铭悉心照顾着。
第三天早上,谢中铭去医院的食堂,给乔星月打了一碗青菜瘦肉粥,还买了两个大肉包子。
返回病房时,乔星月不见了。
护士说,“哦,那个漂亮的乔同志啊,她被一个男同志带出去晒太阳了。”
“男同志?”
“对,长得还挺帅的,好像他们还是熟人。不过你放心,乔同志说她伤口不疼了,就想出去晒晒太阳。”
闻言,谢中铭胸膛一震。
深吸一口气。
赶紧迈着大步,走出病房。
他沿着医院楼下种满的玉兰树,找了一圈。
终于在一棵玉兰树下,见到了和一个男同志站在一起的乔星月。
谢中铭又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的玉兰花香,仿佛不是香的。
它的气味让人胸口发闷。
他看向了那个站在乔星月面前的男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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