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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精神大振,立刻加快脚步,穿过一片湿漉漉的松树林,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缓坡,终于踏上了坚实平整的路面。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重回人世的真实感。
他沿着公路边缘向前走了没多远,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便由远及近,从山道的另一头传来。
一辆红色的夏利轿车冲破雨幕,疾驰而来。
方方正正的车身线条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红色的漆面在灰暗雨天里显得格外跳脱。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奋力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扇形的清晰视野。
齐云心中一喜,随即又是一沉。
他此刻形容实在狼狈:浑身湿透,肩上还扛着一个鼓鼓囊囊、同样污秽不堪的巨大蛇皮袋。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山路上,人家敢停下来载他吗?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还是举起手用力挥动。
出乎意料,那辆红色夏利并未加速驶过,反而在离他十几米外就开始减速。
伴随着一阵轮胎摩擦湿滑路面的轻响,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他身旁。
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
一个留着利落平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探过身子,嘴里斜叼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烟雾缭绕在他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的脸上。
他隔着副驾驶的窗口打量齐云,眼神锐利。
“嘿!哥们儿!嘛呢这是?”
青年操着一口略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嗓门不小,盖过了雨声,“这大雨天儿的,搁这荒山野岭摆造型呢?
还是…车抛锚了?”他目光扫过齐云肩上的蛇皮袋,疑惑更深。
齐云连忙放下袋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无害:“师傅,打扰了!我是…徒步旅行的背包客,走岔了路,被困在山里一宿了。
刚找到公路,又赶上这雨,身上又冷又湿,实在走不动了。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捎我一段?
随便到前面哪个县城、镇子都成!我付车钱!”
“徒步旅行?背包客?”平头青年叼着烟,上下下下重新打量了齐云好几遍,尤其在那巨大的蛇皮袋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嚯!新鲜嘿!报纸电视上倒是见过,今儿个还真让哥们儿我撞见活的了?”
他咂咂嘴,又仔细看了看齐云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带着疲惫,却异常澄净明亮,没有慌乱,也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坦荡的无奈和恳求。
青年犹豫了几秒,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猛地嘬了一口烟,把烟屁股弹出窗外,火星在湿漉漉的路面上瞬间熄灭。
“成!算你小子运气好,碰见我了!这鬼地方,等下一辆车指不定猴年马月!”
青年爽快地一挥手,“赶紧的,把你那‘背包’塞后备箱去!上来暖和暖和!瞧你这落汤鸡样儿!”
“哎!太感谢您了!真是救命了!”
齐云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他迅速拉开后备箱,将沉重的蛇皮袋塞了进去。
后备箱里散乱地放着几份卷起来的报纸、一个工具箱和几瓶矿泉水。
他关好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股混合着皮革、烟草和空调暖风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车内空间狭小,但很暖和。
齐云带着一身水汽和寒气坐了进去,关上车门,将外界的风雨暂时隔绝。
“给,擦擦。”青年顺手从前挡风玻璃下扯过一条半旧的毛巾丢给齐云,又从仪表盘上的烟盒里熟练地磕出一支红塔山,递了过来,“压压惊,驱驱寒?”
“谢谢师傅!”齐云接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和脸。
看着递到眼前的香烟,他下意识地就想婉拒。
原主确实不抽烟。但身体深处那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可是老烟民了。
此刻对尼古丁的渴望,在经历了如此惊魂一夜后瞬间被点燃。
他略一犹豫,便接了过来:“麻烦您了。”
青年打着火机凑近。
齐云低头就火,吸了一口。久违的辛辣烟雾猛然冲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出来。
“咳咳…咳…嘶…”他弓着腰,脸憋得通红。
“哟,新手啊?慢点嘬!”
青年乐了,自己也点上一支,悠然地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
齐云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但身体似乎很快适应了。
他再次尝试,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深吸一口,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再缓缓吐出。
那熟悉的微醺感和神经的轻微松弛感,蔓延开来,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他靠在并不算舒适的座椅上,夹着烟的手指也渐渐放松,显出一种与刚才狼狈截然不同的、带着点老练的沉静。
“呼…舒服多了。”
齐云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真心实意地说。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行驶在雨中的山路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哥们儿打哪开始徒步的啊?
这都走到云省这深山老林里来了,够能折腾的啊!”
青年随口问道。
云省?!
齐云夹着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僵,心脏猛地一沉!
横跨了一省之地?!而且列车出事是在黔省往杭城方向的铁路上,这云省…方向更是南辕北辙!
这鬼蜮的时空扭曲之力,竟恐怖如斯!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含糊地应道:“嗨,瞎走呗。
本来想体验一下滇藏线,结果…迷路了。”
他迅速转移话题,“师傅您这是去哪?生意人吧?
看您这车,还有这…大哥大,实力派啊!”
他指了指青年放在手刹旁那个黑色砖头块似的摩托罗拉3200手机。
青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显然对齐云的“恭维”颇为受用:“嗐,混口饭吃呗,做点小生意,倒腾点东西。
这不,刚去下面县里收了点货。”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点炫耀,“这玩意儿是方便,就是死沉,信号还时好时坏的…”
话音未落,那黑色“砖头”突然发出刺耳而单调的“嘀嘀嘀嘀”蜂鸣声,顶端的信号灯急促地闪烁起来。
“哟,来活了。”青年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那沉甸甸的手机,笨拙地拉出长长的天线,按下接听键,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
“喂?……嗯,是我!刚过老鹰嘴,雨大着呢,放心,耽误不了,天黑前准到省城!什么?!”
青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都…都不见了?!一整个车厢?!操!那人也在里面?
你确定?!妈的!难道…难道这事儿是他搞出来的?”
青年的话语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车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
齐云的心猛地揪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车厢?失踪?
“行行行,我知道了!妈的…邪了门了!”
青年烦躁地低骂一声,“报纸?买了!
刚买的!就在车上!成,我这就看看!挂了!”
青年匆匆挂断电话,随手把沉甸甸的“大哥大”丢回原位,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转头对齐云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咳,那啥,工作上的破事,闹心。
别介意啊哥们儿。
前面快到百花县了,把你放县城汽车站,成不?”
“没问题,太感谢了,能落脚就行。”
齐云连忙点头。
“哦对了,”青年朝后座努努嘴,“麻烦帮个忙,把后面那份《南江日报》递给我一下,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看呢。
在云省买这报纸,可把我找到够呛!”
齐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南江日报》!这个地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
他僵硬地转过身,后座散乱地放着几份报纸,最上面一份,正是那熟悉的报头——《南江日报》。
他拿起报纸,递向驾驶位。就在报纸离手的瞬间,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翻开那一版的右下角!
一张黑白的一寸照片,带着学生证的呆滞感,以及旁边那刺目的粗体黑字标题。
与此同时,驾驶座上的平头青年也恰好低头,目光精准地扫向了报纸上那个他刚刚在电话里被提及的关键位置。
社会新闻版,右下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青年叼着烟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应付式的笑意,目光却已如同被冰冻,死死地、一寸寸地从报纸上那张黑白照片,挪移到副驾驶座上那个浑身湿透、沾着泥浆、却眼神澄净的年轻人脸上。
湿漉漉的短发,略显清瘦的脸颊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与报纸照片上的人像,在青年急速放大的瞳孔中,瞬间重叠!
“我——操——!!!”
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极致惊骇与难以置信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在狭小的车厢内猛然爆发!
几乎是吼声发出的同一刹那,青年全身的肌肉如同触电般绷紧!
刹车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跺下!
“吱嘎——!!!!”
刺耳欲聋的轮胎抱死摩擦声撕裂了雨幕!
湿滑的路面瞬间失去所有抓地力!
红色的夏利轿车像一匹突然被勒紧缰绳的惊马,车头猛地向一侧疯狂甩去!
强大的惯性将齐云狠狠掼向车门!
安全带瞬间绷紧,死死勒进齐云的肩膀!
车窗外的山景在视野中急速旋转、模糊成一片混乱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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