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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两边山势渐崎。林木因干旱而稀疏萎黄,焦黄的叶片蜷曲着,挂在枯枝上,偶尔被干燥的风吹落,打着旋儿落下。
一路行来,死寂是唯一的主题。
直至黄昏,二人翻过一道光秃秃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城,如同伏地酣睡的洪荒巨兽,盘踞在广袤而龟裂的大地上。
城墙高耸,以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墙体斑驳,刻满岁月的沧桑。
墙头雉堞如齿,间隔矗立着警惕的哨楼,檐角悬挂的铜铃在晚风中悠扬晃动。
弘农府城,到了!
而在这城下,则是大量被箭矢射杀的腐臭的死尸。
半里之外,黑压压一片,是流民营地。
帐篷是用破烂布片、草席支起的,歪歪斜斜,如同大地溃烂后滋生的脓疮。
无数人影在其中缓慢蠕动,更多的人直接瘫倒在尘土里,与垃圾、秽物乃至悄无声息的死者挤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腐败、排泄物和绝望的浓重恶臭,远远飘来,令人作呕。
他们中的大多眼神空洞,面容枯槁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皮紧绷在骨头上,呼吸微弱,如同秋末的蚊蚋,等待着最后一丝气力被抽干。
这哪里还是人群,分明是一片正在缓慢腐烂、行将彻底枯萎的活尸之海。
松风老道看得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着,低声喃喃:“无量天尊……这,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他修行多年,自问见惯贫苦,但眼前这幅景象,仍冲击得他神魂摇撼,一股悲凉与愤怒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叹息。
齐云驻足远眺,面色沉静如水,唯有一双眸子深寒,映着这人间惨剧,仿佛两块冻彻的玄冰。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彻骨:“走吧。”
等到二人真正接近弘农府城时,天色已彻底昏沉。
城头上亮起了一连串的火把,火光跳跃,勾勒出守兵们来回巡视的僵硬剪影,像是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那高大的包铁城门紧闭,将城内城外割裂成两个泾渭分明却又同样残酷的世界。
他们穿过流民的区域。
脚下是泥泞与污秽,不时需要避开地上蜷缩的人形。
黑暗中,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呻吟、还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的咀嚼声。
无人抬头看他们,所有的生命活力似乎都已耗尽,只剩下最本能的苟延残喘。
松风不忍再看,偏过头去,脚步加快,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被神佛遗弃的土地。
终于靠近城墙根,阴影将二人身形吞没。
松风喘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翻腾,低声问道:“道长,我们此番冒险前来弘农,究竟所为何事?”
齐云目光扫过城头巡逻的火光,“去会一会那位知府大人。”
“知府?”松风一怔,“道长欲行刺?”
“看情况。”齐云语气不变,“先‘借’点东西。
可知他府邸所在?”
松风皱眉思索,摇了摇头:“贫道不知其具体所在。
但自古以东方为贵,府衙官员宅邸多聚于东城。
只需往东城去,找到那门庭最显赫、戒备最森严的深宅大院,十有八九便是了。”
齐云点头:“好。你不通武艺,便在城外隐蔽处等候。
我去去就回。”
松风深知自己跟去也是累赘,虽担忧,也只能郑重稽首:“道长万事小心!”
齐云不再多言,身形一矮,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掠去。
借着夜色的掩护,飞速的冲过了那箭矢之地。
他选定一处城墙角落,此处墙砖年代久远,略有风蚀凹凸。
上方,一队士兵恰好举着火把巡逻而过,脚步声和铁甲碰撞声渐远。
就在声音将消未消的刹那,齐云动了。
足尖在墙砖微不可察的凸起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夜枭腾空,毫无声息。
上升之势将尽时,左手五指如钩,精准扣住一道砖缝,身体借力悬停,紧贴墙面,气息敛至若有若无。
待得上方又一队巡逻兵的脚步声从内侧墙头响起、经过、远去,他腰腹发力,身体如一张反转的弓,轻飘飘翻上垛口。
随即便立即从另外一边直接跃下。
落地时双膝微曲,便消去了所有力道,如同一片落叶沾地。
弘农城内,虽入夜不久,却已是一片死寂。
街道宽阔,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见灯火,唯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有气无力地回荡,衬得四周愈发空旷凄凉。
屋檐下蛛网遍布,街角垃圾堆积,一派萧条破败景象。
偶有一队队兵卒执着火把、提着灯笼巡逻走过,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传出老远,警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齐云如鬼魅般在阴影中穿梭,避开主要街道,专挑窄巷暗隅,朝着城东方向疾行。
越往东行,街面渐显整洁,深宅大院增多,但那份死寂却丝毫未减。
直至一片高墙大院之前,齐云停下了脚步。
眼前这座府邸,朱门高阔,石狮狰狞,门楣上悬着的灯笼竟亮着,映出“李府”二字。
府墙内外,明哨暗卡林立,巡逻卫队一队接一队,火把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戒备之森严,几乎水泄不通。
齐云隐在街道对面一条狭窄黑暗的巷口,目光如电,快速扫视着防卫布局,思忖潜入之法。
恰在此时,一队五人士兵巡逻至巷口,例行公事地朝里望了一眼,便继续前行。
就在队尾最后一名士兵经过巷口的瞬间,黑暗中,齐云早已悄然凝聚的“九幽牵丝印”随心而动,食指微不可察地向前一点!
一道无形无质的幽暗丝线激射而出,瞬间没入那士兵后心穴位!
那士兵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无边的冰冷和僵硬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和行动能力,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直挺挺就要向后倒去。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巷口的浓黑中无声探出。
五指向内一扣,便将其尚未倒下的身躯闪电般拖入巷内深处。
整个过程极其快速,除了空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再无任何痕迹。
前方队伍毫无所觉,依旧保持着节奏前行。
黑暗中,齐云迅速剥下那士兵的号衣甲胄头盔套在自己身上,大小竟勉强合适。
刚穿戴整齐,前方那为首的队正似乎心有所感,脚下微微一顿,侧耳倾听,眉头猛地拧紧。
身后的脚步声,数目似乎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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