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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官推行之事,除了朝堂上有些阻碍,总体进行得比想象中容易。

    祁赫苍不得不承认,许灼华这个随口提出的提议,的确解决了他不少难题。

    说的好听,那是后宫牵制前朝,事情本质何尝不是将皇帝当成个工具呢。

    也不是什么人,他都愿意亲近的。

    下朝回到书房,德喜泡了一杯热茶送上来。

    “陛下,这是今年新上供的宁州红茶,今年气候不错,比去年上供的量多了一倍呢。”

    祁赫苍碰到杯盖上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陆宛宁最是偏好这一口红茶。

    前几年宁州雨水多,清明前后更是落雨不断,本来送进宫的红茶就少,分到东宫就只得十几罐。

    他对茶叶不讲究,只要是当年的新茶,都用得。

    所以,那几年的红茶都送到了合欢苑。

    此刻闻到红茶的香味,他下意识就想起二人在合欢苑煮水烹茶的画面。

    算起来,他和陆宛宁已经半年未见了。

    水月庵里的生活,定然不如东宫舒适,也不知陆宛宁习惯没有。

    “陛下,是不是温度不合适?”

    德喜的话打断了祁赫苍的神思。

    他抬眼看过来,问道:“陆氏如何了?她之前病着,现在好些了没有?”

    说完,他指了指茶杯,“朕记得,她只喝得惯宁州红茶,你派人送几罐去庵里吧。”

    身边没有回身,祁赫苍掀起眼皮,在德喜身上扫了扫。

    德喜猛地垂下头,两条腿跟面条似的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陆氏......陆氏在上个月殁了。”

    短短一句话,德喜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不显颤抖。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安静得针落可闻。

    德喜将头死死叩在地上,余光都不敢乱看,只一心数着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过这难过的时刻。

    直到窗外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小雀儿,在靠窗的矮桌上蹦跶两下,猛地窜了出去。

    屋里的气氛,仿佛没那么压抑恐怖了。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冷得仿若寒天冰雪。

    “滚。”

    ......

    “娘娘要不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去了。”如棠担忧不已。

    自从得知陆宛宁已死,祁赫苍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连晚膳都没用。

    德喜没办法,差人到坤宁宫将事情告诉了许灼华。

    “不去?”许灼华唇边勾起一抹嘲意,“我现在不去,说不定明日太极殿就要传出追封的旨意。”

    人活着,就不得不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

    于公于私,陆宛宁都让祁赫苍失望透顶。

    可现在她死了——

    所有的错误,都抵不过未能见最后一面的遗憾。

    她和祁赫苍过去的点点滴滴会在这一刻全部翻涌出来,坏的全部沉淀,视而不见,好的犹如镜中水月,想而不得。

    这种抓耳挠腮的悔恨,才最上头。

    话说回来,陆宛宁从未直接伤害过祁赫苍。

    她犯再大的错,也只是因为她想留住祁赫苍。

    这个错,如今看在祁赫苍眼里,还能叫错吗?

    “陆氏在陛下心里的位置,远比他以为的更重要,若非陆氏心太急,我未必能这么快除掉她。”

    许灼华换好衣裳,抬脚往外走,仿佛自言自语,“人就是这么奇怪,活着的时候纵有万般不好,一旦死了,总让人念着好。”

    她敢保证,祁赫苍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定然后悔痛苦过。

    他想要弥补,无非就是追封,或者重新启用陆虞。

    陆虞那边,她不担心,他的死穴早已握在她手上。

    追封,她也无所谓。

    人都死了,再大的旧情终会随时间消散。

    她和陆宛宁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她才不会浪费精力和一个死人计较。

    不过,这件事她倒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走到书房,德喜老远就迎了上来,“娘娘来了就太好了,陛下在书房里,灯也不让点,晚膳也不用,奴才实在担心。”

    许灼华暗想,这么大人了,饿一会儿又不会死。

    她轻咳一声,面上显出急色,“怎么不早点派人来说,陛下若是龙体有恙,你们担得起这个责吗?”

    “奴才该死,请娘娘降罪。”

    许灼华脚步一顿,在德喜身边停住,“起来吧,陆氏的消息是本宫让人瞒住的,你......”

    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么,自己打听小道消息又瞒不住。

    真是服了。

    “此事和你无关,本宫会替你求情的。”

    “谢娘娘。”德喜都要激动地哭了。

    他还以为今天在书房里,皇帝一怒之下要将他叉出去打死。

    现在皇后来了,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许灼华推开房门进去,里面只有一盏小灯,将祁赫苍的身影映在青灰色的纱帐上。

    “陛下。”许灼华喊了一声,然后关门,立在门口。

    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声音,“皇后来了,进来。”

    嗓音暗哑低沉,听起来确有几分伤心。

    许灼华小心往里走,先将桌上的宫灯点亮,这才看清祁赫苍坐在书桌前,神色晦暗。

    “宛儿死了?”

    这是一句问句,问的还是许灼华。

    许灼华本也没打算隐瞒,立即掀裙跪下,“陆氏上个月不慎沾染后山的毒草,中毒身亡,那几日正是陛下进宫继位的时候,臣妾担心此事会影响陛下,便擅作主张让人将消息隐瞒下来。”

    “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无可辩驳,请陛下责罚。”

    “葬在哪里的?”

    “送回陆家老宅了,”许灼华顿了顿,“此事也是臣妾自作主张,陆氏戴罪之身本不该享此待遇,臣妾一时心软,坏了规矩。”

    许灼华额头触地,极为诚恳,“这一切都是臣妾的罪过,陛下要怪就怪臣妾,别伤了龙体。否则,臣妾便是万死不辞了。”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声。

    “你怀着身孕,起来吧。”

    许灼华抬起头,见祁赫苍竟然半弯着腰,朝她伸出手来。

    “桃桃?”

    见许灼华呆着没动,祁赫苍压低身子,直接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许灼华抽了抽鼻子,感动道:“臣妾有罪,陛下还能这样待臣妾,臣妾心中惶恐。”

    祁赫苍侧脸看向她,眼底碾过一丝疼惜。

    刚听到德喜说出陆氏已死的消息,他以为自己会伤心悲痛,大发雷霆。

    短暂的震惊过后,更多的情绪,居然是气愤和后怕。

    能将这个消息瞒下来的,除了太后,便只有皇后了。

    再一细想,如果真是太后做的,继位大典之后,便会告诉他。

    太后一直不喜陆宛宁,没必要瞒着这个消息。

    如此,那就只能是皇后做的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桃桃,你怕什么?”

    许灼华心头一跳。

    难道祁赫苍怀疑陆氏之死和自己有关。

    不过,这件事另有其人,她也没什么可心虚害怕的。

    “臣妾怕什么?”许灼华身子一歪,退到桌边,扶着心口说道:“当日行宫遇险,陛下不说,难道臣妾就不知道实情吗?”

    “那件事和陆氏脱不了干系,臣妾怨她,恨她!”

    祁赫苍眸光一闪,难以置信道:“所以,是你做的,你派人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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