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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若来到沈令仪的院落。才至门前,便听得屋内“砰”的一声闷响,似是重物砸地,接着便是“咚咚”的跺脚声,夹杂着布料撕裂的细响。
“烦死了!都给我滚开!”
沈令仪尖利的嗓音穿透门扉。
陆昭若抬手准备敲门,门却猛地从内拉开。
沈令仪圆润的身子堵在门口,面颊涨得通红,瞧见是陆昭若,立马叉腰瞪眼:“你来做什么?”
她早就听闻中堂动静,便脖颈一梗:“不就是只畜生么?打死便打死了,何况还活着!弟妇莫不是来替那孽畜讨说法?”
陆昭若敛衽行礼,垂首道:“姑姐误会了,弟妇是来赔罪的。”
“赔罪?”
沈令仪愣怔,眯眼打量她。
“前些日猫儿抓伤姑姐,是弟妇管教不严,今日姑姐教训的是。”
陆昭若声音柔婉,指尖绞着帕子,“不过,那猫儿跟了弟妇三年,到底是有些感情,只求姑姐消气,莫要再记恨它。”
沈令仪回到房间,一屁股坐回椅上,冷哼着别过脸。
陆昭若走进屋内,关上门,继续说:“弟妇更怕这事惹得舅姑烦心,故特来请姑姐在舅姑面前美言,下次定当把好好管教猫儿,定不会让它再伤了姑姐半分。”
沈令仪瞥了一眼她的双手,手里就拿着个汤婆子,不悦道:“赔罪总得有诚意吧?”
她摸着颈间浅浅的疤,说:“我这脖子到现在还疼呢,医药费……”
她现在就缺钱。
陆昭若从袖中取出二两银子,恭敬递上:“弟妇囊中唯有这二两纹银,是今日去净慈寺给舅姑求平安符,恰巧遇着家中兄长,他新中武解元,一时高兴,去地下柜坊玩了两把,赢了十两,硬塞给弟妇二两。”
沈令仪眼睛骤亮,一把抓过银子,指尖捻着银角子:“你兄长也赌?”
“不过是消遣罢了。”
陆昭若垂眸浅笑。
“就他竟能赢了十两?”
沈令仪语气里满是鄙视,手里摩挲着银子,心痒难耐。
那憨货都能赢钱,自己岂不是能赢百两?连武解元都去的地方,定是稳妥的。
她眼波一转,肥手掂量着银子:“既是赔罪,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陆昭若弯腰捡起地上的绣鞋与绣篮:“这鞋子,弟妇替姑姐绣完,也好让姑姐拿去给舅姑交差,只是这事,还望姑姐替弟妇瞒着。”
沈令仪窃喜,连绣活都代劳?
她暗自鄙夷这懦弱性子,脸上却堆起笑:“那便多谢弟妇了。”
陆昭若抱着绣篮退出,听见身后传来沈令仪窃喜的尖叫声。
她踏雪而行,唇边笑意渐深。
赌吧。
前世你便是这样,从二两赌到欠下二十两,最后利滚利翻倍到八十两,被库户追债到家,威胁若不还钱,砍下一只手臂。
前世。
张氏捏着账房取来的二十两纹银递给库户。
但是这二十两纹银根本不够,她不想着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反而一把揪住陆昭若的腕子:“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大爷们跪下!”
陆昭若腕骨生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姑,儿媳乃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宗妇,怎能对市井之徒行此大礼……”
“宗妇?”
张氏猛地甩开她的手,冷声道:“我儿郎出海前将家宅托付于你,如今姑姐被库户堵门讨债,你倒端起宗妇的架子了?”
她突然拔高声音:“瞧瞧你如何照料的舅姑和姑姐,竟让库户堵到家!”
陆昭若踉跄着后退半步,跌在地上,她望着张氏扭曲的脸,说:“可是,是姑姐自己去了柜坊赌钱,欠下了八十两银子。”
“住口!”
张氏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陆昭若素色襦裙上:“你还敢顶嘴?若不是你掌家不行,区区八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我仪儿何苦被逼着要砍手?我儿若回来见他亲姐断了胳膊,定会憎恨你的……”
“当初他可是跪在地上,把我们交予你照料啊。”
她三角眼恶狠狠地吊起:“你对得住我儿吗?啊?我儿在外头搏命挣前程,你却在家中搅得鸡犬不宁,等他归来,你有何颜面见他?”
陆昭若的目光掠过缩在太师椅里咳嗽的阿翁……
沈青书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终究只是别过脸去。
库户头目不耐烦道:“少废话!今日不还钱,就卸她一条胳膊!”
“别别别!”
张氏焦急地说:“我这儿媳有法子!”
她猛地将陆昭若往前一推,说:“她对绸缎庄的顾东家有救命之恩,让她去借!六十两银子而已,顾东家怎会不答应?”
说罢,押着她的胳膊迫使她下跪。
陆昭若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砖上。
“还愣着?”
张氏用脚尖踢了踢她的手肘,呵斥:“快磕个头求大爷们宽限三日!”
陆昭若的额头抵在地上。
库户们粗野的笑骂声里,她听见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求……求各位宽限三日……”
后面,她确实去找了顾羡借银。
然而,顾羡竟然是库户的幕后总领,得知事情后,顾羡并未让她偿还一分钱,还砍断库户头目的一只手,并且让库户给自己磕头道歉。
之后,陆昭若还是还了二十两原银。
陆昭若收回思绪,这一世,她也要去找顾羡帮忙。
顾宅。
初雪方歇,陆昭若站在门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呵出一口白气。
门房探出头,见是个年轻娘子,忙拢了拢袖子,躬身问道:“这位娘子,您寻宅上哪位?”
陆昭若微微欠身:“劳烦通传顾东家,就说沈家内眷陆氏求见。”
门房应了声,转身小跑着进去。
不过片刻,一名婢女碎步迎来,引着她穿过曲折的抄手游廊,廊外残雪压枝,廊内却已觉暖意渐浓。
待掀开南厅的锦缎棉帘,融融暖意顿时扑面而来。
厅中央的铜火盆燃着银骨炭,火星子偶尔噼啪炸响,角落里还搁了只铜熏炉,袅袅吐着暖烟。
“娘子请坐。”
婢女轻声细语,又将靠近火盆的绣墩挪正了些,“东主往城东收账,已遣小厮催了,估摸着一炷香便至。”
陆昭若刚坐下,便有另外一名婢女塞来一只缠枝莲纹手炉,铜壁温温的,恰好暖手……
接着,热茶和酒酿接连奉上,甜香氤氲。
陆昭若捧着茶盏,指尖渐渐回了温,她抿了抿唇,道:“真是叨扰了。”
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此番前来本是有事相求,倒累得贵宅如此盛情,委实过意不去。”
婢女闻言,垂眸敛衽,恭敬道:“娘子言重了,东家先前特意嘱咐过,若是沈家的陆娘子登门,须以贵客之礼相待,断不敢有丝毫轻慢。”
陆昭若想起当初救顾羡,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可自那以后,他明里暗里帮衬了多少回?如今连宅上的下人都这般恭敬相待……
厅内一时静默,唯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她悄悄环视四周,但见一应陈设无不精致妥帖,连脚下的青砖地龙都透着融融暖意,显是早有准备,婢女们屏息静立,添茶时连衣袖摩擦的声响都几不可闻,仿佛生怕惊扰了她……
半炷香。
陆昭若便听到门外传来环佩叮当之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教陆娘子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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