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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飘飘欲仙,像是……”“肾透支了?”
这天一早,左手拎着银白色金属手提箱,右手攥着不锈钢保温杯的刘科长出现。
刚一见面,他就被白舟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我们基地应该没有影响青少年健康发育的东西售卖吧?”
“你知道的,科长……我在调时差。”
白舟扯动嘴角僵硬一笑,只是无神的双眼,像极了冰柜底层被遗忘半年的死鱼眼珠。
“哦,我忘了倒影墟界的每天是三十六小时。”
被白舟这幅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刘科长莫名心底发毛。
他不由得怀念起初见时候,那个眼神清澈、说话淳朴的晚城少年。
“其实,你不笑也行的。”
求之不得。
于是白舟果断收起笑容。
就连维持这个动作,也会让他感到疲惫。
像这样“节能”减少能量消耗的生活,已经持续三天。
同时,白舟每天的深夜特训,也已进行了三天。
——三天!
天知道他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
想象中优雅神秘的知识探索者并不存在。
有的只是一个累到走路打飘、看见神秘符号就想吐的填鸭教育受害者。
在正式学习《月烬》前,要先打好基础,于是白舟每晚挥刀两千次,苦兮兮挥了三个晚上。
挥刀姿势和呼吸节奏稍有不对,就要被鸦板着脸打手心。
“想像你的面前有只燕子飞过,然后斩落它……不要留有思考的余地,让挥刀成为你的本能!”
——然而,这才只是“秘技”,或者说“体能”部分。
练完刀,还要学画画——
先从素描鸡蛋画起。
然后是对着各种神秘符号临摹,速度要快,绘图要精。
画歪一条线,就要面对鸦可怕的深渊凝视。
“差一点,为什么又是差一点?”
鸦面无表情,语气冷峻,
“只要有一条线画歪,治病的仪式变成杀人,攻击的手段变成制作冰淇淋蛋糕。”
“护身的符咒也会改为招来麻烦,就算走在街上都会被鸟屎拐着弯砸中。”
“——你也不想在净化自身污染时,因符号错误而让自己不断从嘴里吐出鼻涕虫吧?”
……画完星星,还要背下一张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星图。
看星星本来是很浪漫的事情,但白舟第一次觉得自己因数星星患上了密集恐惧症。
——就连睡觉,在这期间都成了奢望。
因为当白舟终于结束训练,准备扑到床上野性大发,化身野兽考拉大睡特睡时——
鸦又若无其事地不知从哪掏了个水晶球出来。
白舟被要求把这个呼呼冒着冷气白雾的神秘水晶球垫在屁股下面,用盘腿冥想来代替睡眠。
虽然水晶球既冷若寒冰又硌屁股,但不得不承认,鸦教给他的“冥想”的确十分神奇——
不仅能够帮助他大幅度恢复精神,还能让呼吸与体内灵性的脉动达成共鸣,从而舒缓身体的疲劳,潜移默化增强身体素质。
可是,就在昨晚,鸦又给他加了一项锻炼精神的要求。
要求他在冥想之后,尝试用自己的精神隔空掰弯一个勺子。
白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但他还是在隐秘的宿舍里面,对着从食堂带回的、下午刚吃过麻婆豆腐的塑料汤勺瞪了半个通宵。
这也导致了白舟今天的精神格外萎靡。
“睁开眼睛,年轻人!”
刘科长拍了两下白舟肩膀,
“青年要有青年的朝气,就像早晨八九点的太阳,你这是什么样子?不像话!”
“行了,带你去食堂过个早,一碗正宗胡辣汤怼下肚,一天工作都有劲!”
他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跟着刘科长,白舟已经喝了三天胡辣汤了。
经过最初的新人培训,按照以老带新的传统,每个新人都被分配了各自的“师傅”,跟着忙前忙后熟悉工作。
据白舟所知,这些“老师傅”的专员职级基本都在p2级左右。
但不知是因为白舟的体质特殊,还是他曾在黑室前说过的话,给刘科长留下了深刻印象,
总之,他的实习很幸运地由刘科长亲自来带,起点算是比别人高了一截。
……但是同样,刘科长的要求也最高。
虽然实际接触下来,发现刘科长还算平易近人,但他工作起来却不苟言笑,黑着脸容不得出现一点偏差。
托他的福,白舟已完全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对特管署的种种有了初步了解。
……去往食堂的路上,人来人往。
穿西装的专员结伴而行,穿风衣的专员则带着机械手提箱行色匆匆。
处刑黑袍的广场上,又看见那群熟悉的白大褂研究员们在伸手蹬腿、扭屁股转腰。
录音机里的广播震天响,上次傍晚跳,播的是《联邦在召唤》,这次是早操,播的好像是叫《七彩阳光》。
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路过,他们全都体形剽悍人高马大,大头军靴踩得框框作响,目光锐利得像捕猎一般。
但当看见刘科长时,他们全都在路边向他侧身行礼。
刘科长回礼,白舟跟着有样学样。
“安保部门直接归属军方,而且这里的军人职业化,终生不会退役。”
巡逻队伍远去后,刘科长才出声说道:
“但咱们专员也不差,每个p2级以上的专员,都享有联邦公务员编制和特殊津贴。”
“科长,你看……”倏地,白舟眨了下眼睛,抬手指向远处,“那边怎么了?”
远处,笼罩在朦胧的晨雾里,隐约看见一支巡逻队伍有些骚动。
接着,人群分开,似乎是有几个人从中火急火燎跑了出来,还抬着几个担架。
——可等他们钻出浓雾,朝着这边靠近过来,白舟又一个激灵精神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些家伙似乎不是人类。
至少和他认知的蓝星人类截然不同,更符合他最初对此处“外星人”的想像。
这几个,乍一看还以为是几只骷髅在浓雾深处出没,仔细看却又发现是更加可怕而难以理解的“生物”。
面无表情的漆黑面孔上,一对突兀凸起的玻璃大眼闪烁着诡异的光。
折射黝黑金属光芒的鼻子像极了竖起的巨大猪鼻,还有两根扭曲环绕着鼻子的螺旋软管对称排列。
——正如白舟所见的那样。
——披着风衣的雾中恶鬼,伴随流动的滚滚浓雾,向着白舟他们飞奔而来。
不……
白舟很快用更加贴切的词汇取代了“烟中恶鬼”,因为他好像在小时候的童话书里见到过类似的描写。
“——猪鼻恶魔!”白舟脱口而出。
“咳!咳咳!”刘科长原地一个趔趄,明明没抽烟却咳嗽个不停。
“那是防毒面具!这是特管署出外勤回来的专员!”他狠狠横了白舟一眼。
“……之后再和你解释防毒面具,先在这等我!”
说着,他匆匆迎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他搭手抬上担架,跟着队伍一路紧张小跑。
“——不还是那个该死的《死海密卷》?”
抬着担架的队伍一路小跑,路过白舟。
一名“猪鼻恶魔”闷声回答,抱怨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在找《死海密卷》,拜血教更在发疯似的找……这不就撞上了?”
“为了找这鬼东西,这阵子太多弟兄受伤了。”
“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队伍远去,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
留下白舟在原地发呆。
——他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死海……密卷?
——【哈,谁都不会想到,东兴路永宁生命关怀中心正门前的大树下,埋着他们想要的《死海秘卷》……他们这辈子都挖不到它了!】
东兴路,永宁生命关怀中心!
《死海密卷》!
这题,他好像真会?
——直到现在,白舟才明白过来。
这里的“他们”,原来既指以特管署为代表的“官方”,也指拜血教。
可是,能让双方都拼命寻找,争得头破血流的所谓《死海密卷》……
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思考着,耳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刘科长抽着烟,吞云吐雾,神情莫名地走回来。
“久等了。”
刘科长招呼白舟道,“走吧,带你去吃早饭。”
……
食堂里不像其他时间那样人声鼎沸,只有一小部分人稀稀落落坐在食堂。
看来大伙都不太有吃早饭的习惯。
“来来,刚炸出来的油条,趁热。”
刘科长端着一筐油条过来,每一根表面还滋滋冒着细小的油泡,香气瞬间溢散开来。
“先吃七个,不够再要。”
另一边,白舟端了两碗胡辣汤走来,将其中一碗递给刘科长。
弯腰落座,白舟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随口询问:
“刚才那是……”
默然稍许,刘科长叹了口气。
“他们是外勤小组……p3级专员和少部分精英的p2级专员,有资格组建小组,出外勤执行任务。”
刘科长的表情有些阴郁:
“前阵子,拜血教遗失了一样东西,这东西来头不小,是非常珍贵的非凡知识。”
“官方高层不知从哪得到些许线索,对此物异常重视,为此安排了一系列行动。”
说着,他看了白舟一眼,“拜血教在晚城的据点,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无意间发现,顺带拔除掉的。”
“——现在,不只是我们36号分部,甚至不只是特管署。”
“整个听海市,官方的各个机构部门都在寻找。”
“当然,拜血教也在找,为此双方爆发了不少冲突。”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单只我们36号分部,就有不少同事受伤……当然,拜血教更惨。”
讲到这里,刘科长的声音停顿,上半身缓缓前倾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道:
“其实,已有不少高层认为,这件东西很可能已经重新落入拜血教手中,”
“现在他们这幅还在寻找的模样,很可能只是迷惑官方的烟雾弹而已……”
那倒还真不是……
白舟在心里嘀咕起来。
东兴路……应该就在所谓的听海市内吧?
虽然没办法了解更多关于《死海密卷》的信息,但既然值得双方这般兴师动众,那它的价值就毋庸置疑。
那么,如果他能去到那个地址,这东西……就是他的了?
白舟若有所思。
p2级和p3级专员,就能出外勤……
心里思索,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白舟吸溜喝了口加醋的胡辣汤,同时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拜血教在疯狂挑战联邦的底线!”
对面,刘科长的脸色涨红,
“官方早就想将这些祸害一网打尽,只恨拜血教太过隐秘,据点众多,一直没能找到拜血教的总部。”
“上面担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彻底潜入地下的拜血教反而更难对付,这在过往并非没有先例……”
最终,刘科长只能恶狠狠地咬了口油条出气,
“不过,现在的拜血教,为了报复官方已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
“天欲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越疯狂反而越容易露出马脚。”
刘科长冷笑,
“我看,这群隐藏在暗中的臭虫,猖狂不了太久了!”
“的确。”白舟点头附议,“拜血教……啧!”
晚城一切的幕后元凶!
如果有机会的话……
白舟张开嘴,也对着面前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
“咔次”一声,酥脆金黄的外壳应声破裂,外表多出个大大的缺口。
——嘎嘣脆!
……
冰冷的黑室,静谧的回廊。
一长串幽蓝的吊灯下,白舟和刘科长按例巡逻。
一切都是瘆人的死寂,但按刘科长所言……
这种地方,死寂才能让人安心。
但凡出点动静,不要说刘科长和白舟,整个36号分部都要跟着遭殃。
白舟跟在落后刘科长一步的位置,看到前面的刘科长“嘎吱嘎吱”拧开手中的保温杯盖。
袅袅蒸汽升腾,滚烫茶水入口,喉结也随之滚动。
“哈……”
刘科长跟着发出一声轻微而满足的呵气。
在他的保温杯的浓茶里,似乎永远泡满了枸杞和西洋参片,不锈钢的杯壁上还圈着个快要褪色的“感恩回馈、限量赠品”黑色字体。
其实他腰间的钥匙扣也褪色了,漆面斑驳模糊,一看就用了好久。
只有身上笔挺的西装制服最为整洁体面,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理。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妻子帮他打理的。
一个生活朴素节俭的中年人,偶尔会很抠门。
以及……是个好人。
这是白舟对他的形象认知。
毕竟刘科长的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回去时还会打包全家的晚餐,美名其曰节省伙食费,能占小便宜时绝不犯过。
下意识想吐一口茶叶出来,但意识到这是在黑室,于是刘科长改为在口中咀嚼茶叶。
偌大的黑室回廊,白舟只听见两人回荡的脚步,和刘科长“吧嗒吧嗒”的嚼茶叶声。
转过一个个拐角,路过一间间黑室,隔着门窗朝里面眺望,一串串熟悉的遗言映入眼帘。
还有两个老熟人,【血渴之遗】和【柔佛桂冠】头顶的遗言。
虽然只有白舟知道,【柔佛桂冠】和那什么柔佛没有半点关系,信息偏差大的离谱。
其实并非不能理解,毕竟考古就是这样,有一半的内容都要靠猜。
于是白舟不免联想,一千年后,如果后人考古今天的东西……
会不会将小说中的奇幻故事当成真实存在的先人历史,把猫爬架当成驯化动物的刑具?
——等等!
白舟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哪来的遗言?
那个王冠上面,哪还有遗言?
他亲眼看见遗言破碎奔向自己,不然金色通行证哪来的?
“啪”的一声,白舟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走在前面的刘科长看白舟停下,也跟着驻足,疑惑地询问出声。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上次在这吃小蛋糕的事。”
白舟扯出一抹微笑,“当时我刚出晚城,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小蛋糕。”
“没事,以后随便吃了,反正食堂免费。”
刘科长不疑有他,反过来出声安慰,“不过,年轻人还是少吃甜食,特管署的专员要注意身体素质。”
“嗯。”白舟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
接着,他趁刘科长回头的功夫,将视线迅速投向看向自己刚才路过的那扇……静谧的黑室大门。
隔着门窗朝里看去,白舟果然在封闭地严严实实的黑箱上面,看见了一行悬在半空的、新的猩红遗言。
“还真有……什么时候?”
白舟心头困惑,惊疑不定。
……这行血字遗言本来模糊得很,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似的看不真切。
现在,它只是安静地高高悬浮在那,无声无息地俯瞰脚下。
可在看见它的第一瞬间,白舟就感到一股古朴神秘的斑驳韵味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使人窒息。
伴随白舟注视越久,这一行模糊的遗言也就莫名愈发清晰。
最终,有之前从未见过的、粗大醒目而又斑驳古朴的血字遗言,像浮出水面似的,缓缓聚现出来……
它说——
【即使神代早已破碎,仍望有人浴血戴冠,成为新的……黄金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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