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科幻灵异 > 后人类的时代 > 小节 3:DNA 的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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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土星的硝烟在低空中聚成灰紫色的云层,阳光穿透云层时变成了诡异的青铜色。氧气浓度回升到 12% 的消息在幸存者频道里炸开时,拓正跪在一片焦黑的藤蔓残骸中,给一个肺部被浓烟灼伤的年轻士兵做人工呼吸。士兵的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每一次起伏的胸膛都像破旧的风箱,拓能感觉到掌心下那微弱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逝。

    “坚持住,” 拓的声音嘶哑,他的防毒面具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此刻鼻腔里全是植物燃烧后的焦糊味,“氧气快到了,再撑五分钟。”

    士兵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眨了眨眼。他的瞳孔里映出拓沾满血污的脸,也映出远处天空中盘旋的、如同秃鹫般的运输机 —— 那是殖民军最后的空中力量,正在空投应急氧气瓶。

    短暂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沸腾的地狱之上。人类士兵靠在断壁残垣后,用匕首撬开氧气瓶的阀门,贪婪地呼吸着纯净的氧气,面罩下的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表情。共生体的幸存者则蜷缩在岩石缝隙里,核心孢子发出微弱的蓝光,它们通过体表的光丝吸收空气中稀薄的氧气,动作缓慢得如同垂死的老人。

    拓背着简陋的医疗包,在战场上游走。包上的红十字标志早已被硝烟熏黑,里面的纱布和消毒剂所剩无几,只剩下几瓶止血凝胶和***术刀。他的靴子踩在混合着血液、粘液和灰烬的地面上,发出 “咕叽”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溃烂的伤口上。

    在半塌的掩体里,他发现了那个腹部被藤蔓刺穿的士兵。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发黑,鲜血浸透了军装,在地上积成一滩粘稠的血泊。拓剪开士兵的衣服时,金属剪刀碰到了裸露的肋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士兵疼得浑身抽搐,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滴在拓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忍着点。” 拓说着,撕开一包止血凝胶,正要往伤口上倒,士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几滴温热的鲜血从他嘴角喷出,不偏不倚地落在旁边一个共生体战士的伤口上。

    那是个光丝躯体受损严重的共生体,半边 “身体” 已经崩解,露出里面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蓝色脉络。它的伤口边缘原本黯淡无光,光丝像枯萎的草叶般低垂。但当人类血液滴落在上面时,奇迹发生了 ——

    无数细微的蓝光从伤口处爆发出来!那些濒死的光丝突然如同被唤醒的蛇,疯狂地生长、扭动,它们避开士兵的皮肉,精准地缠绕住破裂的血管。光丝表面分泌出一种透明的粘液,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就变成了坚韧的薄膜,像最精密的手术缝合线,将血管的破口牢牢封住。

    士兵的**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幽蓝色的 “活体绷带” 在自己的伤口上蠕动、收紧,原本奔涌的鲜血竟然真的止住了。拓也愣住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光丝与人类组织接触的地方,蓝色的能量脉冲与红色的血液流动形成了奇妙的共振,仿佛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密码正在进行无声的对话。

    “这… 这是什么?” 士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拓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另一个方向的骚动吸引了过去。

    在三十米外的弹坑边,老布恩正痛苦地蜷缩着。这位参加过三次殖民战争的老兵,左臂在刚才的爆炸中被炸断,残肢处的创口血肉模糊,碎骨碴刺破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拓冲过去时,正看到一滴共生体的蓝色体液从旁边的光丝战士 “棘” 身上滴落,恰好落在布恩的创面上。

    “嗤 ——”

    白烟伴随着刺鼻的臭氧味升起。布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感觉断臂处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剧痛中夹杂着难以忍受的奇痒。拓连忙扑过去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布恩的创口处,肉芽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殖!那些淡红色的组织像失控的藤蔓,扭曲、缠绕、交织,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形成了一段不规则的骨骼雏形。更诡异的是,这些新生组织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薄膜,薄膜下隐约可见蓝色的脉络在搏动,像极了共生体的神经网。

    “这… 这是在长出来?” 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惊叫道,声音里带着恐惧。

    拓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新生组织。触感坚硬,带着金属般的凉意,完全不像人类的骨骼。他发现这些组织的生长毫无规律,有的地方突出尖锐的骨刺,有的地方则凹陷下去,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脉络,充满了非人的恐怖感。

    老布恩在痛苦中意识模糊,他时而发出痛苦的**,时而又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梦话。拓凑近一听,发现他在念叨着家乡的麦田,念叨着早已去世的妻子做的苹果派,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竟然随着共生体体液的侵入,变得异常清晰。

    但这种诡异的再生并没有持续多久。24 小时后,当拓再次查看时,那段新生的 “肢体” 已经开始坏死。表面的银白色薄膜变得灰暗,蓝色脉络逐渐消失,组织从边缘开始发黑、萎缩,最终像一块腐烂的木头,从布恩的断臂处脱落,只留下一个更深的、不断流脓的创口。

    布恩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他看着地上那块脱落的畸形组织,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怪物… 我们都成了怪物…”

    拓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痛了。他站在原地,看着战场上那些或死或伤的人类和共生体,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如果血液的接触能产生如此神奇的效果,那么更深度的融合呢?能不能找到一种方法,让两种生命在死亡边缘互相拯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抑制。拓像着了魔一样,在战场的废墟中搜寻。最终,他在一个废弃的医疗站里,找到了两个濒死者:老布恩和共生体战士棘。

    医疗站的屋顶已经坍塌了一半,阳光从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消毒水的气味早已被血腥味和腐烂味取代,手术台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老布恩躺在角落里,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他的内脏衰竭已经进入了不可逆的阶段。棘则蜷缩在手术台下面,它的核心孢子布满了裂纹,光丝躯体不断崩解,蓝色的能量液在地上积成一滩,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你们想活下去吗?” 拓的声音在空旷的医疗站里回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狂热。

    老布恩艰难地眨了眨眼,算是回应。棘的核心孢子闪烁了一下,光丝微微颤动,似乎在表达同样的渴望。

    拓不再犹豫。他将老布恩抬到手术台上,用仅剩的酒精擦拭他腹部的一处深 wound—— 那里是之前被弹片划伤的,虽然不致命,但足够深。然后,他小心地将棘从手术台下面拖出来,清理掉它身上的灰尘和碎石,露出一处相对完整的伤口 —— 那是被能量武器灼伤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些活性光丝。

    手术器械早已生锈,但拓用火焰消毒后,依旧坚定地拿起了手术刀。他先将老布恩的伤口边缘切开,露出里面新鲜的血肉,然后又将棘的伤口边缘清理干净,露出那些还在微微搏动的蓝色光丝。

    “会很疼,” 拓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两个濒死者说,“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用坚韧的生物缝合线,将老布恩的皮肉与棘的光丝组织紧紧地缝合在一起。每一针都穿过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组织,人类温热的皮肤与共生体冰冷的光丝被强行连接,红色的血液与蓝色的能量液在接触点混合,形成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呃啊 ——!”

    老布恩和棘同时发出了非人的惨叫。老布恩的身体剧烈抽搐,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感觉有一股冰冷的能量顺着伤口涌入体内,所过之处,血管仿佛都要冻结。棘的核心孢子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光丝疯狂地扭动,似乎想要挣脱这种强行的融合,但缝合线牢牢地将它们固定在老布恩的皮肉上。

    在无法言喻的痛苦中,一种奇异的连接悄然建立。

    老布恩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他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在脚下起伏,巨大的神经脉络如同参天大树,在天空中交织成网,两颗奇异的月亮悬挂在紫色的天幕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 “听” 到了星球的心跳,那是一种深沉、悠远、与万物相连的悸动,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灵魂为之震颤。这是棘的记忆,是共生体赖以生存的盖亚之网的景象。

    与此同时,棘那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突然涌入了无数破碎的画面:一个人类女性坐在摇椅上,哼着温柔的摇篮曲(那是布恩记忆中的母亲);金色的麦田在阳光下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稷蹲在石板前,用炭笔刻画着粗糙的线条;拓在生态站里疲惫地揉着眼睛,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些属于地球人类的、温暖而复杂的记忆碎片,如同甘泉般涌入棘冰冷的核心,让它第一次感受到了 “家” 的概念。

    这种跨物种的神经互载,如同一次短暂而深刻的灵魂 “短吻”。老布恩的呼吸奇迹般地平稳了一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棘的核心孢子不再崩解,光丝也恢复了一些活力,蓝色的光芒变得柔和而稳定。他们躺在手术台上,共享着对方的记忆和生命感知,在死亡的边缘建立了一种脆弱而奇异的羁绊。

    拓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看到缝合处的组织开始融合,人类的血管与共生体的神经网相互缠绕,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循环系统。老布恩的体温逐渐升高,而棘的核心孢子温度则有所下降,两者似乎在朝着一个平衡的状态发展。

    “成功了… 我成功了…” 拓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看到了人类与共生体和平共处的可能。

    但这种希望并没有持续太久。72 小时后,恐怖的免疫排斥开始了。

    老布恩首先出现了异常。他的心脏开始出现不正常的跳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拓用超声仪检查时,惊恐地发现他的心脏表面竟然覆盖上了一层蓝色的晶体!这些晶体如同冰棱般尖锐,不断刺入心肌组织,让心脏的功能迅速衰竭。

    “冷… 好冷…” 老布恩蜷缩在床上,牙齿打着颤,即使盖着厚厚的毯子,也无法抵御从心脏蔓延开来的寒意。

    棘的状况同样糟糕。它的核心神经网如同过载的电路,开始出现熔解的迹象。蓝色的光丝变得混乱而灼热,接触到老布恩皮肉的地方,开始出现腐蚀的痕迹。缝合处的组织相互侵蚀、坏死,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焦糊和臭氧的刺鼻气味。

    在最后一次强烈的神经脉冲冲击下,老布恩的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当拓切开他的胸膛时,发现整个心脏已经变成了一块布满蓝色晶簇的冰冷石头,再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几乎在同一瞬间,棘的核心孢子也崩解了,化作一滩闪烁着余烬般微光的粘稠液体,只留下一些破碎的光丝,像燃烧后的灰烬。

    连接他们的缝合线,在无声中断裂。

    拓跪在手术台前,看着两个因他的疯狂实验而加速死亡的躯体,双手沾满了混合着人类鲜血和共生体能量液的粘稠物。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救赎的道路,却没想到最终只是加速了毁灭。

    但在悲恸之中,一丝病态的顿悟悄然升起。他看着老布恩心脏上的蓝色晶簇,又看着棘留下的那些破碎光丝,突然意识到:生命的本质,或许就是不断的融合与排斥、创造与毁灭。人类与共生体的 DNA,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在死亡的边缘,完成了一次短暂而深刻的 “亲吻”。

    拓颤抖着拿起手术刀,小心地切下了老布恩心脏附近一块带有蓝色晶簇的组织,又切下了棘熔解核心旁一块残留着微弱神经网痕迹的碎片。他将这两块禁忌的样本放进一个低温样本管中,密封好。

    样本管在他手心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个潘多拉魔盒。拓知道,这个样本里蕴含着生命的秘密,也蕴含着毁灭的可能。它或许是未来的希望,也或许是更深重的灾难。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将样本管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紧贴着胸口。那里,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也能感受到样本管传来的微弱寒意,仿佛两种不同的生命,正在他的体内,进行着另一次无声的对话。

    乐土星的天空依旧是诡异的青铜色,硝烟还在弥漫,死亡还在继续。但拓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那一次 DNA 的短吻,虽然短暂,却在他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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