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 5：绞肉机重启

    乐土星的风带着一丝微妙的变化。当第一缕穿透烟层的阳光落在氧气监测仪上时，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终于越过了那条红色的生存线 ——15%。这个曾经意味着窒息边缘的数值，此刻却像一道死亡指令，在人类殖民军的通讯频道里激起冰冷的涟漪。

    拓蹲在生态站的废墟旁，看着共生藻类在焦黑的地面上蔓延出淡绿色的纹路。这些藻类的光合作用效率远超预期，它们的叶片在阳光下微微颤动，释放出带着草木清香的氧气，与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气息。他能感觉到肺部的压迫感在减轻，思维也变得清晰了一些，但这种舒适感却让他心头沉重 —— 他知道，氧气浓度的回升，意味着短暂的和平即将结束。

    “各单位注意，” 殖民军指挥部的加密频道里，传来新指挥官的声音，那声音经过电子处理，不带任何感情，“氧气浓度已达作战阈值，‘收割行动’正式启动。目标坐标已上传，清除所有残余共生体威胁。重复，不留活口。”

    指令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点燃了沉寂的战场。远处的运输机群再次升空，引擎的轰鸣撕破了短暂的宁静。地面上，装甲车辆的履带开始转动，碾压着藤蔓的残骸，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士兵们从掩体后探出头，检查着脉冲步枪的能量读数，脸上混合着缺氧后的疲惫和即将战斗的亢奋。

    拓看到一个年轻士兵正在给自己注射肾上腺素，针管刺入皮肤的瞬间，他的手臂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是卡尔，三天前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此刻眼神却变得有些狂热。他的手臂上，还留着被共生体光尘灼伤的蓝色印记，像一块无法抹去的烙印。

    “准备好了吗，卡尔？” 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

    卡尔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步枪。他没有注意到，军医递给他的肾上腺素针剂上，沾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尘 —— 那是从拓的 “手术台” 附近散落的，来自共生体战士棘的残骸。当针剂刺入血管时，光尘随着药液迅速扩散，一股奇异的冰冷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视野边缘开始闪烁起细碎的蓝光。

    “有点冷…” 卡尔喃喃自语，但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很快盖过了这种异样。他跟着大部队，冲向了预定的攻击位置，没有人发现他眼白的部分，正悄然弥漫开一层淡淡的幽蓝色，像蒙了一层薄冰。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绞杀藤蔓也感应到了氧气的变化。这些进化后的怪物原本在低氧环境中处于半休眠状态，表皮的人面纹路黯淡而僵硬。但随着氧气浓度的升高，它们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开始疯狂地生长。

    藤蔓的 “光合皮肤” 在阳光下泛起金属般的光泽，表皮下的血管状纹路搏动着，输送着能量。那些人面纹路变得异常清晰，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红光，扭曲的嘴巴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肌肉颤动。它们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原本十米长的藤蔓，在短短半小时内就延伸到了三十米，如同无数条苏醒的巨蛇，在空中舞动、探索。

    在人类的临时补给点，几个士兵正忙着搬运弹药箱。突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根粗壮的绞杀藤蔓从地下钻出，带着泥土和碎石，狠狠砸在补给点的顶棚上。顶棚瞬间坍塌，士兵们惊呼着四散奔逃，但藤蔓的分支如同灵活的鞭子，迅速缠住了一个跑得最慢的士兵。

    “救命！” 士兵的惨叫声被藤蔓收紧的声音淹没。他眼睁睁看着藤蔓表皮的人面纹路转向自己，那张 “脸” 的嘴巴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如同牙齿般的倒刺。倒刺刺入皮肤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迅速吸干，意识在黑暗中沉沦。

    藤蔓吸收了血液后，变得更加活跃。它的表皮泛起红光，人面纹路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仿佛在享受这种杀戮。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补给点很快就被绿色的恐怖所吞噬，只留下弹药箱爆炸的火光和藤蔓扭动的黑影。

    拓站在生态站的高处，目睹了这一切。他看到人类的装甲车队冲向藤蔓最密集的区域，能量武器的光束如同利剑，切开藤蔓的躯体，蓝色的汁液喷溅而出，在空中化作烟雾。但藤蔓的再生速度远超预期，被切断的部分很快就会长出新的分支，继续缠绕、攻击。

    “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 拓的声音嘶哑。他看到卡尔所在的小队被藤蔓包围，士兵们疯狂地射击，但光束打在藤蔓上，只留下短暂的焦黑痕迹。卡尔的动作异常敏捷，他总能提前预判藤蔓的攻击轨迹，像一只灵活的猴子在藤蔓间穿梭，脉冲步枪的光束精准地命中藤蔓的核心部位。

    但拓注意到了不对劲。卡尔的眼神变得空洞，射击时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在队友被藤蔓缠住时，也只是冷漠地补上一枪，仿佛对方只是一个目标。他的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在阳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光芒。

    “他被影响了…” 拓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卡尔体内的光尘正在与肾上腺素发生反应，这种混合不仅增强了他的体能，也正在侵蚀他的意识，将他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突然，巨大的爆炸声在休战碑的方向响起。拓猛地转头，看到那块由星空钢盔和蓝花尸袋构成的 “纪念碑” 附近，升起了一朵蘑菇云。装甲车队的主炮误击中了那里，钢盔被炸得粉碎，蓝花尸袋在火焰中燃烧，那些散发着蓝光的小花瞬间枯萎，化作灰烬。

    短暂的和平象征，就这样在炮火中灰飞烟灭。

    拓紧紧攥住了怀里的低温样本管，金属外壳的冰冷透过防护服传来，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布恩和棘的融合样本，或许是解开人类与共生体矛盾的关键，他必须把它带出去，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最后看了一眼战场。绞杀藤蔓如同绿色的潮水，正在吞噬着人类的阵地；人类的炮火则在藤蔓中炸开一朵朵火花，将绿色的躯体撕裂、焚烧。双方都在付出惨痛的代价，却没有人愿意停下。

    乐土绞肉机，再次开始了无情的转动。

    拓深吸一口气，转身冲进了生态站的废墟深处。身后的爆炸声、惨叫声、藤蔓的蠕动声越来越远，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坚定。怀里的样本管冰冷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两种文明的未来和希望。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能放弃。因为他是拓，是目睹了太多死亡与痛苦的见证者，也是唯一可能找到救赎之路的人。

    乐土星的天空再次被硝烟笼罩，氧气浓度还在缓慢回升，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新生的希望，而是无尽的杀戮与绝望。绞肉机已经重启，而这场战争的结局，谁也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