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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零七分,城南焚化厂。腐朽的铁锈味与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混合在一起,钻入宋昭的鼻腔。
他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潜伏在废弃烟囱的阴影里,冰冷的夜风吹不起他作战服的一丝褶皱。
透过高精度热成像仪的目镜,三辆熄火的皮卡在橙红色的世界里无所遁形,如同趴窝的野兽。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中间那辆,在空荡的车厢后部,一个微弱但稳定的热源信号顽固地跳动着。
心跳。
位置几乎没有移动,说明目标被有效束缚。
但真正让宋昭眉头紧锁的,是那心跳的节律。
它太稳定了,稳定得不像一个身处绝境的受害者。
恐惧会催生肾上腺素,让心跳紊乱、急促,在热成像仪上呈现出剧烈闪烁的光斑。
而眼前这个,平缓得像进入了催眠状态。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B7残响报告里那个冰冷的词汇——服从诱导。
那不是单纯的恐吓,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缴械。
他瞬间做出了判断:敌人不仅仅是绑匪,他们还是操控人心的猎手。
如果对方此刻仍在施加精神控制,那么受害者的情绪就不会出现剧烈波动。
这不是好消息,这意味着女孩的意志可能已经濒临崩溃。
“各单位注意,”他对着唇边的微型麦克风,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百米外的猎物,“准备强攻。重复,准备强攻。目标车厢内有生命迹象,但状态异常,疑似处于‘服从诱导’。谈判组来不及了,我们必须抢在她的精神防线彻底垮掉之前。”
凌晨一点三十四分,行动的信号如同电流般传遍了整个包围圈。
夜色被数道强光手电撕裂,特制的破胎钉精准地射向皮卡轮胎,沉闷的爆裂声接二连三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车门被猛地踹开,几名黑衣人翻滚而出,手中的自动武器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密集的弹雨瞬间将突击队压制在掩体后。
混乱中,一个身材魁梧、头顶铮亮的男人——外号“铁头”——从中间那辆皮卡的车厢里拖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是小禾。
女孩的嘴被胶带封住,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铁头”的动作粗暴而高效,他将小禾挡在身前,冰冷的枪口死死抵住她的太阳穴,退至焚化厂斑驳的围墙角落。
“都他妈别动!”铁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金属,“再往前一步,她就跟钉子户老王一样,成为本市第二具‘自杀’的尸体!”
“钉子户”三个字像一根毒刺,让突击队长董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立刻抬手,用战术手语下达了暂停推进的命令。
对方提到了旧案,性质就变了,必须等谈判专家。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成玻璃的瞬间,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烟囱的阴影中冲了出来。
不是迅猛的突击,而是沉稳的、一步步的逼近。
是宋昭。
他扔掉了手里的步枪,空着手,径直走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角落。
“铁头”的枪口立刻对准了他,眼神凶狠如狼。“找死?”
宋昭没有停步,他无视了那黑洞洞的枪口,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对方的眼睛。
“你左肩的旧伤,每到下雨天就会针扎似的疼吧?”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昆仑山,七千米高空伞降,装备故障,小队通讯失联。你的队友全都成了雪山上的冰雕,只有你,靠着半截备用伞挂在悬崖上,活了下来。我说的对不对,前‘雪狼’突击队队员,周正?”
“铁头”周正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那不是惊愕,而是见鬼般的恐惧。
昆仑山那次任务是最高机密,阵亡名单都未曾公布,他活下来后便因伤退役,当了一名见不得光的保镖。
这件事,是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噩梦,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知道的?
凌晨一点五十二分,僵持还在继续。
但攻守之势,已在无形中逆转。
宋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掏枪,反而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缓缓取出了一个东西——一枚小巧的、带着廉价水钻的耳环。
他举起那枚耳环,让它在手电的光束下微微闪烁。
“她被关在笼子里哭的时候,你也在场。”宋昭的声音变得低沉,像地底传来的回响,“你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喊‘妈妈’了吗?我听见了,在B7仓的监听残响里。可你还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给她戴上了这个,告诉她,这是让她变漂亮的魔法。”
周正的手指,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宋昭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动摇。
那不是因为逻辑被击溃,而是源自对方眼底深处,一闪即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
“你不是在执行命令,”宋昭的声音更轻了,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对方最脆弱的神经,“你是在享受这种控制。享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你手中,从反抗到屈服,最后变成一件听话的工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被挟持的小禾脸上,“你干这行,押送过多少个这样的女孩?但这一次……有点不一样,对吗?她被你从笼子里拖出来的时候,一直盯着你看。那眼神,像是在认人。”
这句话像一道诅咒,击中了周正的心脏。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女孩那双空洞又固执的眼睛。
那眼神……是的,那眼神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充满恐惧或憎恨,而是一种……辨认。
仿佛想从他这张冷酷的脸上,找出一点点熟悉的痕迹。
凌晨两点零六分,异变陡生。
一直如木偶般安静的小禾,身体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也许是宋昭的话语唤醒了她被药物压制的某一丝神智,也许是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精神的牢笼。
她用尽全身力气,指甲在周正箍住她脖子的手背上,狠狠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周正吃痛,手臂下意识地一松。
就是现在!
小禾猛地低头,死死咬住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夹杂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嘶喊:“我不是工具!”
这声嘶喊,是信号,也是战书。
在周正分神的千分之一秒,一直蓄势待发的宋昭如猎豹般扑了上去。
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左手刁住周正持枪的手腕猛力一错,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手枪脱手飞出。
同时,他的右肘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撞在周正的下颌。
周正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突击队员们如潮水般涌上。
救援队冲入皮卡车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车厢内壁被改造成了光滑的金属板,角落里还有一个简陋的铁笼。
医疗兵剪开小禾手腕上的衣袖,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刻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是某种编码。
伤口很新,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显然是刚刚刻上去不久。
那些数字,正是宋昭在B7仓音频残响中听到的、被反复提及的日志编号。
小禾被抬上担架,她已经虚脱,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扶着她的宋昭,嘴唇翕动着,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的话:“笼子……会记住所有人。”
上午十点三十三分,市急救中心临时隔离病房。
苏晚将小禾手腕上刻痕的高清照片与老马从加密渠道调取的一份军用档案进行比对,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破译出的信息令人触目惊心:B7仓,那个被伪装成普通物流仓库的地方,其真实用途是储存一份强拆项目中“特殊处理”人员的名单。
每一个被暴力清退、被失踪、被“意外”的拆迁户,都对应着一个冷藏柜的编号。
小禾手腕上的,就是这份死亡名单的索引。
董岚站在窗边,刚刚挂断一个加密电话。
她转过身,表情严肃地对宋昭说:“纪检组的密令。名单上,有七个名字,涉及到现任的七名市级、区级官员。”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宋昭,“现在你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绑架一个女孩,让她去劝降最后那个钉子户。”
宋昭的目光落在病床上昏睡的小禾身上。
女孩的眉头紧锁,即便在睡梦中也充满了不安。
她的手腕被纱布包裹着,但那些刻痕仿佛透过纱布,烙印在宋昭的视网膜上。
“因为最痛的刀,从来都不是敌人捅过来的,”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寒意,“而是用你最信任的人的笑容,递过来的。”
窗外,下了半夜的雨终于停了。
天空阴沉得像一块脏掉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传来,显得那么不真实。
宋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苏晚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开始。
宋昭收起手机,缓缓走到病床边,替小禾拉了拉被角。
他凝视着那片洁白的纱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下面那一行行泣血的编码。
风暴的钥匙,已经在他手中。
现在,他需要找到那扇与之匹配的,通往地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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