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城郊的夕阳将"康乐养老院"的招牌染成血色。柯明远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喉咙发紧。许文山和沈青禾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三人沉默地对视一眼,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他真的九十多岁了?"柯明远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铜镜碎片——许文山坚持要他带上这些。
许文山面色阴沉:"九十三。但别被年龄欺骗,赵家人一向长寿...也一向狡猾。"
养老院的前厅光线昏暗,消毒水的气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早已知道他们的来意。
"赵老先生在日光室等你们。"她指向右侧走廊,"最后一间。"
走廊的荧光灯管时明时暗,投下摇曳的影子。柯明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他们,但每次转头都只看到空荡荡的轮椅和输液架。
日光室的门半掩着,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洒进来,给室内的一切镀上橘红色的光晕。一个瘦削的老人背对着门坐在轮椅上,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考究的藏青色唐装。
"进来吧。"老人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门关上。"
沈青禾最后一个进入,轻轻带上门。随着"咔嗒"一声轻响,老人缓缓转过轮椅。
赵世安的脸像一张风干的羊皮纸,布满皱纹和老年斑,但那双眼睛——漆黑、锐利,完全不像一个九十多岁老人应有的眼神。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最后停在柯明远身上。
"陈世明,"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得过分的假牙,"或者说,现在的柯明远。我们终于见面了。"
柯明远脊背一凉。赵世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老熟人,而非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你知道我是..."
"转世?当然。"赵世安轻蔑地摆摆手,"你以为我这些年都在干什么?自从1943年那场戏后,我一直在追踪镇魂镜和许家的动向。"
许文山上前一步:"是你设计害死了我祖父和父亲。"
赵世安的笑声像砂纸摩擦:"设计?不,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守护者的道路。许镇南明明可以和我合作,却非要当什么正义的使者。"他转动轮椅,面向落地窗,"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镜子终于碎了。"
夕阳的余晖中,柯明远注意到赵世安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伤口早已愈合,但形状怪异,像是被什么利器整齐切断的。
"你怎么知道镜子碎了?"沈青禾警觉地问。
赵世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轮椅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物件——一块铜镜碎片,与他们带来的那些如出一辙。
"感应。"他轻抚那块碎片,"血咒连接着所有碎片。当林素心的怨灵被释放时,我感受到了。"他抬头看向许文山,"你本可以成为许家的骄傲,完成你祖父未竟的事业。可惜,你和你父亲一样软弱。"
许文山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你利用陈世明欺骗林素心,不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镇魂镜。"
"聪明。"赵世安赞许地点点头,"林家祖传的镇魂镜是玄门至宝,能沟通阴阳、逆转生死。我和陈世明各取所需——他贪财,我贪力量。"他看向柯明远,"可惜他太蠢,到手后居然想独吞。"
柯明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陈世明在昏暗的灯光下把玩铜镜,一个黑影从背后接近...他摇摇头,驱散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林素心呢?"沈青禾冷冷地问,"她只是你们计划中的绊脚石?"
赵世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那个傻女人...她本可以活下来的。当陈世明骗走她的家产,当她未婚夫抛弃她时,她居然想去找许镇南求助。"他嗤笑一声,"许家世世代代都是镇魂人,专门对付我们这种'邪祟'。她以为许镇南会帮她?"
许文山脸色煞白:"我祖父对她做了什么?"
"他封印了她。"赵世安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用镇魂镜将她即将消散的怨灵强行禁锢,美其名曰'防止为祸人间'。但实际上..."他举起残缺的右手,"他是在保护镜子的秘密。"
柯明远突然明白了:"林素心死前知道了镜子的真正价值..."
"不仅如此。"赵世安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她在镜子上留下了血咒,诅咒所有与她的死有关的人。许镇南以为封印能阻止诅咒蔓延,却不知血咒已经顺着镜子的力量侵入了许家血脉。"
沈青禾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许家的人每隔二十年就会..."
"死于非命,是的。"赵世安满意地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多么讽刺啊,镇魂人最终被自己最擅长的咒术所困。"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下。没人去开灯,四人的脸在暮色中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们这些?"柯明远警惕地问,"你有什么目的?"
赵世安缓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三人同时后退一步,没人想到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能如此灵活。
"因为时机到了。"他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古老保险柜,输入密码,柜门无声地滑开,"血咒即将完成最后的循环,而你们..."他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红布包裹,"带来了最后缺失的部分。"
红布展开,露出一面完整的铜镜——与他们带来的碎片不同,这面镜子完好无损,背面的衔尾蛇纹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蠕动。
"第二面镇魂镜?"沈青禾惊呼。
赵世安得意地笑了:"不,这才是真正的镇魂镜。你们带来的只是它的'影子',是许镇南当年制造的复制品,用来迷惑像我这样的人。"
许文山如遭雷击:"不可能...祖父从未提起过..."
"他当然不会提。"赵世安轻抚镜面,"这是许家最大的秘密。真品与赝品成对存在,一阴一阳,只有同时拥有两者,才能发挥镇魂镜的真正力量。"
柯明远感到一阵眩晕,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又涌了上来——陈世明在得知这个秘密时的狂喜,他计划背叛赵世安的决心,以及...他死前的恐惧。
"你想要我们带来的碎片..."柯明远喃喃道。
"聪明。"赵世安赞许地点头,"真品与赝品的碎片融合,加上陈世明转世之血和许家血脉的献祭..."他的目光在柯明远和许文山之间游移,"就能打开生死之门,获得永生之力。"
沈青禾突然挡在两人前面:"你疯了!这种禁术会释放出什么根本不可控!"
赵世安的笑容消失了:"沈家的小丫头,你祖父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沈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半吊子。"他转向许文山,"而你,许家的最后血脉,今晚将完成你家族的使命——不过是作为祭品。"
话音刚落,赵世安突然将铜镜对准三人。镜面反射着窗外最后的微光,形成一个诡异的光斑照在墙上。更可怕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
"林素心..."柯明远喉咙发紧。
"不完全是。"赵世安的声音变得异常洪亮,完全不像一个老人,"这是血咒的本体,是二十年来不断吞噬许家血脉的力量。今晚,它终于能饱餐一顿了。"
镜中的红影越来越清晰,一个穿嫁衣的女子轮廓逐渐成形。但与柯明远在林家老宅见到的不同,这个身影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黑暗,像是被强行扭曲的灵魂。
许文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向空中:"快退后!"
铜钱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形成一个规则的圆圈将三人围住。赵世安手中的铜镜突然变得滚烫,他痛呼一声,镜子脱手坠落,却在即将触地时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
"没用的,许家小子。"赵世安冷笑,尽管他的手已经烫得发红,"血咒已经锁定你了。"
悬浮的铜镜开始缓慢旋转,镜面朝向他们。柯明远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陈世明与赵世安的密谋、林素心的绝望、许镇南的封印仪式...还有更多,更古老的记忆,似乎来自铜镜本身的记忆。
"现在!"沈青禾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剑身刻满符文。她割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抹在剑上,然后猛地掷向悬浮的铜镜。
短剑与铜镜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镜面出现一道裂纹,赵世安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沈家的血符剑!你找死!"
他扑向沈青禾,动作快得不像人类。许文山及时挡在中间,却被赵世安枯瘦的手掌击中胸口,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上。
柯明远趁机捡起地上的短剑,却发现剑刃已经弯曲,无法再用。铜镜虽然裂了一道缝,但仍在旋转,而且速度越来越快。镜中的红影开始向外渗透,形成一缕缕血色的雾气。
"碎片!"许文山挣扎着爬起来,"把赝品的碎片给我!"
柯明远从口袋里掏出那些铜镜碎片扔给他。许文山接住碎片,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浸染那些金属片。
"以许家血脉之名,"他高声念诵,"唤我祖许镇南之灵,镇!"
染血的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飞向悬浮的铜镜,像磁铁一样吸附在上面。铜镜剧烈震动起来,发出高频的嗡鸣,镜中的红影痛苦地扭动着。
赵世安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怎么会许家的禁术!"
许文山没有回答,继续念诵着古老的咒语。随着每一个音节,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仿佛生命正在被抽离。吸附在铜镜上的碎片开始融化,渗入真品的裂纹中,形成一道道血色的纹路。
"不!"赵世安扑向铜镜,试图阻止这个过程。但就在他触碰到镜子的瞬间,一股黑烟从镜中喷出,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黑烟中传来赵世安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吸食他的生命。与此同时,镜中的红影完全挣脱束缚,在房间中形成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形象。
这一次,她有了一张完整的脸——林素心,但不是怨灵那狰狞的模样,而是她生前的容颜,美丽而哀伤。
"够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这场复仇...该结束了。"
赵世安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倒在地上碎成了灰烬。铜镜停止了旋转,静静悬浮在空中,镜面上的血色纹路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林素心的灵魂看向许文山:"许家后人...你祖父封印我,是为阻止赵世安的阴谋,而非害我。我错怪了许家..."
许文山虚弱地跪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仍在流血:"林小姐...我代表许家...向你道歉..."
林素心摇摇头:"仇恨只会孕育更多仇恨。赵世安已死,陈世明也已转世..."她看向柯明远,"而你,已经用真诚的忏悔打动了我。"
她飘向铜镜,轻轻触碰镜面上的血色符文:"血咒已破,许家的债...还清了。"
随着她的话语,铜镜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然后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与此同时,林素心的形象开始变得透明。
"等等!"柯明远上前一步,"你的玉镯...我们找到了..."
林素心微笑着摇头:"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怨气已散,是时候真正安息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点点光粒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裂开的铜镜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沈青禾第一个行动起来,扶起虚弱的许文山:"你失血过多,需要马上处理。"
柯明远捡起地上的两半铜镜,惊讶地发现它们轻如无物,仿佛里面的某种力量已经彻底消散。
"结束了?"他不敢置信地问。
许文山虚弱地点点头:"结束了。血咒已破,许家的诅咒...解除了。"
养老院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对视一眼,迅速收拾好铜镜碎片和沈青禾的短剑,从侧门离开了这个充满诡异回忆的地方。
夜空中,一弯新月悄然升起,洒下清冷的光辉。柯明远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他看向许文山,"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许文山望着远处的月光,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继续做我的民俗学研究...不过这次,是真的只为学术了。"
沈青禾轻哼一声:"别忘了定期检查那些碎片。血咒虽然破了,但镇魂镜的力量不会完全消失。"
三人沿着月光下的小路走向城市的方向,身后养老院的灯光渐渐远去。一段关于诅咒、复仇与救赎的漫长故事,终于画上了句点。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两半铜镜碎片中的一片,微微闪烁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