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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边缘的雾气比沙滩上更浓,湿漉漉地粘在眉骨上,稍一睁眼就浸得睫毛发沉。沈青屿攥着那根半焦的木棍,脚步放得极轻,踩在腐叶上只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像是被雾气吞掉了大半。
罗云跟在他身后半步远处,捡了块边缘锋利的石块握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眼睛熬得通红,却亮得惊人,时不时瞟向那些盘虬卧龙的树根。
它们在雾里就像盘在树上的毒蛇,稍一动弹就仿佛要缠绕过来。
“你们昨晚有听见什么动静吗?”沈青屿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与风声揉在一起。
罗云愣了愣,皱着眉头滚动喉结:“没、没什么……”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就是总觉得有人在林子边上走。”
沈青屿沉默着没再追问,目光落在前方一棵歪脖子树上。
树干上有片新鲜的刮痕,露出里面浅黄色的木质,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扣下一块。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黏腻的汁液,凑近鼻子闻了闻,带着股说不清的腥甜,不像普通树叶的味道。
“往这边走。”
他朝左前方偏了偏头,那里的腐叶被踩得格外平整,隐约能看出几行凌乱的脚印,一直往林子深处延伸。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雾气忽然淡了些,眼前露出块被踩秃的空地。
地上散落着两个空水瓶,还有半截啃剩的压缩饼干,旁边歪歪扭扭倒着根树枝,看样子,倒像是花衬衫男人所说的,他那两个失踪的朋友留下的。
“啊……”
罗云忽然尖叫一声,声音发颤。
沈青屿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他正盯着空地中央那丛灌木。
灌木的叶子上沾着些暗红的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泼上去的,顺着叶脉往下滴落,在泥土里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这是……”
罗云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比刚才在沙滩上更白。
沈青屿蹲下身,用木棍拨开那丛灌木。底下的泥土是松的,像是刚被翻过,还带着股新鲜的腥气。
他没再动,只是抬眼看向四周,那些树木的影子在雾里晃悠,枝桠交错着织成一张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网眼里盯着他们。
“走。”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冷了几分。
往回走时,罗云的脚步明显有些慌乱,好几次差点被树根绊倒。
快到林子边缘时,他忽然抓住沈青屿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哥,你听……”
沈青屿应声屏住呼吸。
雾气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林子里行走,“哐当”一声撞在树干上,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又轻又黏,像贴在耳边的叹息。
“别回头。”
沈青屿压低声音,拽着罗云加快了脚步。
那声音却像长了腿,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罗云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雾里似乎有个佝偻的影子,正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拉长,枯枝般的手从雾里探出来,指甲泛着青黑。
“快跑!”
他猛地喊出声,反拽着沈青屿就往林子外冲。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出树林时,晨雾恰好被一阵海风吹散了些,让两人远远的就看清了沙滩上的人影。
蔡东正站在礁石区边缘朝这边挥手,见他们跑出来,脸色瞬间变了,拔腿就往这边跑来。
“怎么了?”
蔡东跑到近前,见两人都在喘气,沈青屿手里的木棍断了半截,罗云的胳膊被划出道血口子。
“林子里有东西?”
沈青屿没说话,只是回头看向那片林子。雾气又浓了起来,把刚才看到的空地和灌木全遮了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雾里的幻觉。但那股腥甜的气味,似乎还缠在袖口上,挥之不去。
“回去再说。”
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声音有些发哑。
刚走到礁石区,就见老周站在火堆旁,正跟林可馨说着什么。
见他们回来,老周立刻迎了上来,目光在沈青屿和罗云身上扫视:
“你们去林子了?”
沈青屿点头。
“那地方邪性得很。”
老周皱着眉,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了半天也没抖出烟来。
“我刚才想起件事,二十年前跑船时有听老人说过,这片海域有个‘鬼岛’,海图上标不出来,进去的船从来没出来过。”
林可馨脸色微变:“你是说……”
“我也不确定。”老周摆了摆手,“但那老水手说,那岛上的林子会‘吃人’,进去的人要么失踪,要么疯疯癫癫跑出来,嘴里就念叨着‘有东西抓脚’。”
他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瞬间沉了下来,一股比遭遇海啸时更甚的恐惧,悄无声息地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刚才我俩是被吓着了,没敢细看,说不定是什么野兽。”沈青屿缓了缓神,开口道:“等雾气散了些,多叫几个人一起进去看看。”
“嗯,那我回头把队员带过来。”老周应声,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火堆的余烬被风吹得火星四溅,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林可馨递过来两块干净的碎布,沈青屿接过时指尖触到她的手,有些冰凉,带着层细密的汗。
“罗云的伤得处理下。”
她的声音很轻,目光却没离开那片被浓雾重新裹住的林子,像是在确认雾里是否藏着什么东西。
罗云靠在礁石上,胳膊上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那影子……指甲是黑的,手上好像还长着毛,乱糟糟的像枯草根。”
几人在说话间,就见老周领着人往这边走,身后跟着三男两女,都是些面色疲惫却眼神警惕的汉子,那两个女人手里还各握着根磨尖的木棍,显然是做了防备。
“这几位是我船上的兄弟姊妹。”
老周指了指最前面那个高壮的汉子,“这是大刘,以前在渔船上待过,认识些野物踪迹。”随后又指了指那两个女人,“张姐和小李,手劲比男人还大,翻船时硬是拽着救生筏游了半宿。”
大刘往林子方向瞥了眼,瓮声瓮气地问道:“那里头真有东西?”
沈青屿刚要开口,就见蔡东从礁石后绕了出来,手里捧着个缺了口的塑料桶:“找着点淡水!就在那边石缝里积着,不多,但够喝两顿。”
说完他把水桶往地上一放,看见老周带来的人,又道:“沙滩上那伙人都吵翻了,那个四眼被人抢了背包,水洒了一地,现在正闹着要去找那个穿花衬衫的王伟算账呢。”
“别让他们往林子去。”沈青屿皱眉道:“花衬衫说他两个朋友在里头失踪了,现在去就是添乱。”
老周刚点头应下,又见周芸扶着张诚从礁石后走出来,张诚的脸色比刚才更差,嘴唇泛着青,看见老周带来的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自己的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这是怎么了?”张姐蹲下身,伸手往张诚额头上一摸,惊道:“哟!烫得厉害!”
沈青屿急忙掀开盖在张诚腿上的外套,只见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液浸透,边缘隐隐透着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游动。
“老周,你们那边有急救的东西吗?”沈青屿问道。
大刘从背包里翻出个铁皮盒子:“就剩这点碘伏和纱布,别的都被冲没了。”
林可馨忽然指着林子边缘:“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雾里慢慢走出来个身影,佝偻着背,手里拖着根树枝,正是昨天沈青屿遇到去方便的男人。
对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嘴里反复念叨着:“红果子……甜的……”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小李眯起眼,“好像是串野果?”
等那男人越走越近,众人这才看清他手里攥着串暗红色的果子,圆滚滚的像樱桃,却比樱桃大些,果皮上沾着黏腻的汁液,看着倒与沈青屿在歪脖子树上摸到的汁液颜色有些像。
“别碰那果子!”沈青屿突然喊道。
可已经晚了,那疯男人突然把果子往嘴里塞,嚼了没两下,突然捂住喉咙,眼睛瞪得滚圆,嘴里涌出黑红色的汁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他手里的野果滚落在沙地上,表皮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果肉,仔细看去,竟像是无数细小的血丝缠在一起。
大刘倒抽口冷气:“这果子有毒!”
沈青屿往前走了两步,刚要细看,就听见林子深处传来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雾里跑出来,正是沙滩上那伙去找花衬衫的人。
“鬼!有鬼!”
跑在最前面的人裤腿被划破了,腿肚子上有几道爪痕,“王伟、王伟死了,被挂在树上!”
众人脸色骤变,沈青屿猛地抓起地上的木棍:“老周、大刘,你们跟我去看看,其他人在这里守着,谁也别乱跑。”
林可馨攥紧折刀,提醒道:“小心点。”
沈青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三人刚走进林子,就闻到股浓烈的腥甜气,比刚才闻到的更重,像是把整座林子的汁液都熬在了一起。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的歪脖子树上挂着个人,正是那穿花衬衫的男人,四肢被藤蔓缠在树枝上,眼睛瞪得滚圆,脖子上有圈深紫色的勒痕,而他脚下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暗红色的果子皮,与那疯男人手里的一模一样。
大刘突然指着花衬衫的脚踝:“你们看!”
只见花衬衫的脚踝上缠着圈黑色的藤蔓,藤蔓上长着细小的倒刺,深深嵌进皮肉里,而藤蔓的另一端,正顺着树干往树洞里钻,洞里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沈青屿抬起木棍,刚要去挑那藤蔓,就听见树洞里传来“嘶”的一声,像是蛇吐信子,接着,数条黑色的藤蔓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朝着三人缠过来。
“快跑!”
沈青屿急忙拽着老周往后退,大刘反应也快,抄起身边的石块就往藤蔓上砸去,却被藤蔓缠了个正着,因此也被拖得一个踉跄。
三人连滚带爬地冲出林子,那藤蔓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地面追过来,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点火!”老周远远地就朝着林可馨几人喊道,“快把火堆烧旺!”
蔡东反应最快,抱起身边的干柴就往火堆里塞,火星“噼啪”炸开,火苗蹿起半人高。
他随后拿起几根燃着火星的木柴,往沈青屿三人跑去,说来也怪,那些藤蔓一碰到火光就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缩回了雾里。
众人看着那片重新被浓雾裹住的林子,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沈青屿喘着气,看向老周:“你说的‘鬼岛’,是不是就跟这藤蔓有关?”
老周脸色发白,茫然地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吧……?”
他话没说完,就见张诚突然从地上坐起来,眼神直勾勾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竟和那疯男人临死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红果子……甜的……”
他口中喃喃念叨着,朝着林子的方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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