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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黎明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晚了……都晚了……”田国富那张坚毅的脸庞,此刻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可以想象纪委办案,公安抓人,甚至最坏的情况,动用武警。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正规的甲类集团军,会以“作战”的姿态,将枪口对准一省之地!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冰块,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声响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沙瑞金那张惨白的脸,此刻恢复了血色,但那是病态的、因极度愤怒而涌上的潮红。
他重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要用这种姿态来对抗那无形的、从京城碾压而来的巨大压力。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不再是探讨,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和宣告。
“同志们,不要再有任何幻想了。”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决绝,“刚刚,上面已经把精神传达下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援朝将军遇袭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在咀嚼带血的生肉。
“平叛,刚刚开始!”
“平叛”!
这两个字,比“作战任务”四个字更具毁灭性。
如果说“作战任务”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平叛”就是已经挥下的断头台铡刀!
叛,谁是叛逆?
乱,谁在作乱?
高育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那常年浸淫权术而波澜不惊的心湖,此刻被投下了一颗核弹。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渎职或包庇,汉东省,或者说汉东省的某些人,已经被定性为国家的敌人!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刘省长紧紧绷着下颌,腮帮子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剧烈地跳动。
他的拳头在桌下捏得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他刘开疆一辈子都在跟人斗,跟天斗,跟贫穷落后斗,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扣上“叛”的帽子,而且是以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
何黎明整个人已经垮了,他瘫在椅子上,额头的冷汗汇成溪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疯狂回响。
沙瑞金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高育良和何黎明。
“结束会议之后,育良同志,黎明同志,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京州军区医院。”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拜访赵将军。”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要……
亲自去领罪?
“赵将军,是在咱们汉东的地盘上遇袭的。”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必须拿出一个态度,一份交代!”
他刻意加重了“态度”和“交代”这两个词的读音。
“如果他们感觉不到我们的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在高育良和何黎明的脸上来回移动,“恐怕,这问责,就不会停!”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们的神经。
季昌明,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已经被带走“例行询问”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信号。
现在,沙瑞金的话,无疑是在宣告,那把屠刀已经举起,随时会落下。
下一个,会是谁?
是主管政法的高育良?
还是看似无关却被点名的何黎明?
亦或是……
在座的每一个人?
总不能任由那个叫侯亮平的愣头青,仗着背后有人,在汉东的地界上胡乱撕咬!
可现在看来,侯亮平那条疯狗,咬出来的不是腐败,而是汉东省委的命门!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总带着儒雅笑意的脸,此刻肌肉僵硬,线条扭曲。
他强迫自己冷静,可手指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辩解几句,或者探探沙瑞金的底。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平叛”这两个字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何黎明更是面如死灰,他求助似的看向高育良,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可高育良只是死死地盯着桌面,要在那红木的纹理中,找出一条生路。
会议,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谈,甚至连收拾文件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轻微。
众人鱼贯而出,一群刚刚经历过审判的囚徒。
高育良和何黎明僵硬地站起身,跟在沙瑞金身后。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省委大院的停车场里,三辆黑色的奥迪早已等候。
沙瑞金坐上了中间那辆,他的秘书拉开车门,他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高育良和何黎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他们默默地上了后面的一辆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最后希望。
车子平稳地驶出省委大院,汇入京州的滚滚车流。
窗外,是繁华的都市,高楼林立,人来人往,一派祥和。
可车内,却是一座移动的冰窖。
何黎明浑身都在冒冷汗,他几次想开口,打破这死寂,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
问高书记我们该怎么办?
高育良此刻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江。
高育良靠在座椅上,双眼微闭,但急促跳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平叛”……
沙瑞金的态度。
他点名自己和何黎明,用意何在?
自己是政法委书记,出了这么大的治安事件,首当其冲,责无旁贷。
可何黎明呢?
他一个组织部的,论责任,怎么也轮不到他排在前面。
难道……
这是要拿自己和何黎明,去当那个“诚意”?
去平息赵援朝和军队的怒火?
一想到这里,高育良的心就像被浸入了冰水里,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精心布置的棋局困住的棋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棋盘的范围。
他几十年的经营,几十年的隐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京州军区医院。
这里早已戒备森严。
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眼神锐利如鹰。
一道道关卡,一重重检查,让这里不像是一家医院,更像是一座军事堡垒。
沙瑞金,高育良和何黎明乘坐的车辆,则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一名上尉军官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核对证件,检查车辆,程序不苟,眼神里没有对地方高级官员的丝毫敬畏,只有冷漠的审视。
高育良和何黎明不得不下车,步行走向住院部大楼。
秋日的风有些凉,吹在身上,让何黎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眼前这栋森严的白色大楼,感觉那不是通往病房,而是通往审判庭。
高育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开脚步,只是那步伐,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他知道,今天这一步踏进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汉东官场前所未有的一场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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