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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1月3日清晨,长兴岛的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陈樾裹着军大衣走进临时搭建的"长江航运设计院"时,眉毛上结了一层白霜,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凝成细小的冰晶。他跺了跺脚上的积雪,靴底沾着的泥浆已经冻成了冰疙瘩,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推开会议室厚重的棉布门帘,八百多名技术骨干早已就座。室内温度只比室外高几度,哈出的白气在窗户上结成厚厚的冰花。陈樾注意到角落里几个年轻工程师正偷偷搓着手取暖,他们面前的搪瓷缸里,茶水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同志们。"陈樾敲了敲自己的搪瓷缸,清脆的声响让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他看见前排的老专家们不约而同地掏出钢笔,笔尖悬在记事本上方,随时准备记录。"今天开始,我们要设计的是——"他故意停顿,手指划过投影幕布上"长江货运母船"六个大字。幕布右下角不起眼处印着"绝密·特急"的红色钢印,在投影仪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会场后排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陈樾循声望去,只见核潜艇项目调来的年轻工程师林涛正手忙脚乱地捡起掉落的军用水壶。水壶在地上滚了几圈,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小伙子涨红了脸,用袖子拼命擦拭溅到图纸上的水渍,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在抢救什么珍贵文物。

    "具体参数在这里。"陈樾按下遥控器,老式投影仪发出嗡嗡的噪音,映出一艘酷似鹰酱企业号的航母轮廓。会场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不小心碰倒了搪瓷缸,茶水在图纸上洇开一片茶色的云朵。

    船舶研究所的老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陈总,这排水量..."

    "八万吨。"陈樾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敲击着讲台,"长江汛期最大通航吨位。"他的余光瞥见角落里两个工程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人还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角落里突然传来"嗤"的轻笑,又很快憋住。陈樾假装没听见,继续道:"分成100个设计小组,我负责总体协调。"他说着掀开旁边蒙着帆布的展示板,露出密密麻麻的分工表。帆布掀起的瞬间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几张桌上的图纸。最上方用红笔圈出的"总统筹"三个字格外醒目——这明显是"总设计师"的隐晦说法。

    散会时,陈樾注意到林涛故意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小伙子才像做贼似的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陈总,斜角甲板角度..."他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8.5的数字,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12度。"陈樾从公文包抽出本《长江航运安全规范》,书页里夹着的鹰酱航母图纸一角若隐若现。他故意把书翻得哗哗作响,"江面风浪大,安全第一。"说着用钢笔在书皮上画了道斜线,正好12度角。钢笔尖划过硬质书皮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涛眼睛一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原来是激动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边咳嗽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计算公式。"我算过了,12度确实..."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吓得他赶紧把纸塞回口袋,结果用力过猛把口袋扯开了一道口子。

    转眼到了1月30日,设计工作进入关键阶段。凌晨两点的指挥部里,陈樾盯着系统投射在视网膜上的三维模型。鹰酱企业号的框架正与鞍钢特种钢材的数据流融合重组,蓝色的数据流像江水般奔涌,不时迸出几簇蓝色的火花。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他扭头看去,一只冻僵的麻雀撞在了玻璃上,留下几片羽毛粘在结了霜的窗玻璃上。

    "陈总,动力组有分歧。"小王顶着两个黑眼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已经凉透的茶水。茶杯边缘结了一圈茶垢,在灯光下泛着褐色的光泽。陈樾接过茶杯时,发现杯底沉着几片茶叶梗,不知怎么摆成了个问号的形状。

    动力组的争吵声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推开门,只见蒸汽轮机专家老周正把桌子拍得震天响,震得图纸上的曲轴设计图簌簌发抖:"四台锅炉根本不够!你当这是小渔船呢?"他对面的年轻工程师小赵不服气地指着图纸,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这样舰岛就能缩小15%,甲板空间可以..."

    陈樾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当"的一声脆响让争吵戛然而止。茶水溅出来几滴,在图纸上晕开几个小圆点。"看看这个。"他从公文包掏出本《长江船舶动力年鉴》,书页间露出改装的蒸汽轮机草图。老周接过书时,粗糙的手指在某个参数上停留了三秒,突然瞪大眼睛:"这热效率..."

    "江水的特殊性。"陈樾眨眨眼,视网膜上系统正在飞速调整燃烧室参数。小赵好奇地凑过来,却被老周用身子挡得严严实实:"去去去,看你的舰岛去!没见这儿讨论机密呢?"老专家说着还故意把书往怀里藏了藏,活像护食的老母鸡。

    六月的长江口已有了暑意。竣工庆祝会上,陈樾望着墙上完整的航母设计图,斜角甲板的12度线条像把利剑刺向远方。八百多名工程师举着搪瓷缸,茶水在杯子里晃出细小的漩涡。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个晃动的光斑。

    "长江货运母船设计圆满完成!"张建军高声宣布,特意在"货运"二字上加重语气。众人哄笑,有人不小心碰倒了设计模型,又手忙脚乱地去扶。模型舰岛上的一根天线被碰弯了,一个女技术员急得直跺脚,最后用发卡小心翼翼地把天线扳直。

    陈樾走到窗前,远处江面上,几艘拖轮正拖着巨大的钢铁构件缓缓驶向长兴岛。江水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光,拖轮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蓝天中拉出长长的轨迹。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块鞍钢特种钢样品,金属表面已经磨得发亮,边缘因为长期摩挲变得圆润光滑。

    系统界面突然自动弹出提示:斜角甲板优化完成,着舰安全系数提升23%。蓝色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流淌,最终汇聚成一个完美的三维模型。模型缓缓旋转,每一个细节都闪烁着微光。

    一只江鸥掠过水面,翅膀尖划过的地方泛起细小的涟漪,就像设计图上那些被修改过无数次的线条。陈樾想起半年前那个雪夜,他独自在工棚里研究沉船木料,煤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现在,这些蓝图上的线条终于要变成真正的钢铁巨兽了。窗外,拖轮的汽笛声悠长而有力,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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