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郎君他悔 > 15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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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谢临序道:“你再瞎胡闹。”

    这话听起来沉沉的。

    宋醒月听出几分正告的意味。

    就像是小的时候,她不吃饭,母亲就要冷了脸。

    “小月,你再瞎闹试试看。”

    事实上,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子,至少,在宋醒月现在回想起来,就记得她很温顺。可在带孩子时,在一些关乎家务的事上,母亲的燥郁不知为何难以忍耐,以至于宋醒月小的时候总是挨她的训斥。

    母亲常爱说那样的话警告她。

    如今从谢临序口中说出,听着竟是比母亲的还要唬人些。

    宋醒月松手,把被子一气都丢给了他,气起来,头发都连带着弄得乱糟糟一片,背过身去,什么都没说了,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

    谢临序到最后也仍旧没有理她,任由她一个人不说话。

    宋醒月面对着墙,没了被子,连最后一丝安全感也没有了,她只得双手环着自己,将自己紧紧抱牢。

    混杂着心酸与委屈的夜实在是太沉重了,早上在荣明堂被烫伤的手仍会偶尔泛疼,宋醒月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

    可是,她还是睡过去了。

    睡过去后,竟梦到了季简昀。

    梦中,谢临序最后还是丢了她,她没了去处没有了家,而季简昀也目眦欲裂,掐着她的脖子质问,问她为什么骗他,为什么不等他。

    宋醒月摇头,她想说,不是她不等他,不是她不等......

    她真的等不到他了。

    她这两年其实也总在想,如果他没走,而后面没出那事,她慢慢等他回来,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根本就没有如果。

    季简昀恨她,谢临序厌她,事已至此,她好像只能这样苟延残喘活着。

    等再醒来之时,天已亮了,谢临序已经起身,而昨晚被推走的被子,也不知是何时重新盖到了身上。

    她没多想,应当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把被子又扯回来了,谢临序睡得沉了,哪里又知道。

    她起了身,本来想去给敬溪请安,可又想到她昨日说这几日别去烦她。

    一时间没了去处,便又坐在床沿边发了会呆。

    离开秋闱还有几日,去报恩寺一事也不急。

    而自己已经许久没往宋家回了......

    宋醒月在谢家不得脸,那宋家的处境更不用说,国公府的人不会因宋家多高看她一眼,更也不会因她而高看宋家人一眼。

    尤其当初她和谢临序在宴席上风流一回的事情出来后,宋父闹得尤其难看,同谢家人的关系早就闹僵,饶是他有想要攀龙附凤的心,却也无可奈何。

    和国公府成了亲家,非但没叫他占到一点便宜,反倒叫他自己更加举步维艰。

    宋家人不待见宋醒月,而当初闹得如此难堪,谢临序他们也不会喜欢她和宋家人再有往来。

    这两年,她回宋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她不是不能出门,可是若是叫人知道回去宋家,心中多少是会不痛快的。

    可是,妹妹还在宋家呢。

    也不知道这段时日宋家的继母有没有欺负她。

    也该抽空回去一趟瞧瞧她的。

    宋醒月起了身,走至窗台边,她接过了一旁丹萍递来的水壶,给那上面端放着的红月季浇水,而后又同她道:“收拾收拾,一会回趟宋家吧,去见见阿淼。”

    宋醒淼是她的妹妹,小了她两岁,如今也有十六了。

    她和她是一个母亲,母亲生了妹妹后,在她五岁的时候便生病去了,她死的时候,宋醒月也才七岁吧,此后又不过一年,宋父就将妾室扶了正。

    那继室的脾性不大好,从小对宋醒月两姐妹也多有苛责,父亲又是个睁眼瞎,眼睛里头只有自己的好儿子,对两姐妹不多照拂,若非是宋老夫人护着,也不知两姐妹还能不能在他们的磋磨下好好长大。

    只可惜,好人命不长,老夫人连六十的年纪都没到,就去了。

    宋醒月打算回宋家,也没耽搁,收拾了形容,又去放衣服的柜子底下掏了一些私房钱出来。

    她在谢家虽不管事,月例倒是有的,但到底也只是些零用,不是家用,钱也不多。

    她平日没甚用得到钱的地方,穿的衣服,吃的饭全是从谢家来的,也不花钱买胭脂水粉,那些东西府上按时都有分例,虽到她手上的东西不多又不好,可也多少是有一些。

    没用钱的地方,便将这些都攒起来,偶尔回去见醒淼的时候,就掏出一些带回去。

    丹萍弯腰撑膝,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出言道:“小姐,多少给自己留一些吧。”

    宋醒月拿了大半的钱出来,却对丹萍道:“你放心,给自己留着呢。”

    她在谢家吃穿也有了,没得用钱的地方,可醒淼不一样。

    以往在宋家是什么日子,宋醒月又不是不知道。

    她比她更缺钱。

    宋醒月拿了钱,又拿了两件没穿过的新衣裳走。

    这是前段时日,谢临序一下子让人给她做了六身衣服,宋醒月和宋醒淼身形相仿,便特意按着她的喜好裁了两身,做了后便一直放在柜子里头,打算寻个功夫送去给她。

    收拢了东西,两人用过早膳后便出了门。

    她没坐谢家的马车去,怕到时候叫谢家的人知道又要多舌,况说,谢家的马车停在宋家门口,也太过惹眼,还不如去马庄上套辆马车来得方便。

    等到了宋家的时候,她从偏门下去,门子见她回来,着急忙慌就想去通传。

    父亲现在应当还是上值的时候,不在家里头,这门子是想去给继室报信,宋醒月先行拦了他。

    她道:“我回来看看醒淼,犯不着惊动母亲他们。”

    门子也没敢再说,只放人进了府。

    宋家不大,不过一进两出的院子,宋醒月往宋醒淼住的东厢房去。

    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姐妹俩被养在老夫人的膝下,老夫人去世后,她们也从老夫人的堂屋里面搬了出来,搬去了狭小的东厢房。

    以往还没嫁人的时候,她便一直和醒淼住在那里。

    直到她嫁了人,醒淼就一个人住着。

    宋家栽着一株桂花,已过中秋,桂花开得正盛,走在里头,满鼻都是桂花的气味。

    这宅子不大,宋醒月很快就走到了东厢房那处。

    时候还是早上,今日天气好,一望无垠,日光不如前段时日灼热刺眼,如浮光跃金,撒在庭阶草木。

    小院里头,站着一个眉目冷清的女子,正立于花圃前浇花剪草。

    从早上起身那会心就跳得厉害,许是姐妹连心,宋醒淼知道,今日,她就要回来了。

    她心不在焉浇花除草,正此时,听得院门那处传来一阵动静,宋醒淼似有所觉,抬头望去,果然就见宋醒月从院门处进来。

    宋醒月没想到这般正好,碰到宋醒淼就站在院中。

    她走进院中,笑道:“阿淼,起这么早?浇花呢?”

    是不是浇花还看不出来吗。

    有甚好问的。

    宋醒淼觉得她实在有些没话找话了。

    她只看了她一眼,而后就收回了视线,抿着唇道:“不早了。”

    宋醒淼性子冷,和宋醒月截然不同。

    不过,宋醒月连谢临序都受得了,何况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呢。

    她和谢临序成婚前,宋醒淼还不是这个性子的,她嫁了人后,她性子也越发孤僻了。

    宋醒月见她冷淡,也仍旧笑得高兴,她拉着她,让她放下手上的水壶,抓着她的手道:“好啦,别忙了先,进来同姐姐说说话。”

    宋醒淼叫她拽着,只得放下的水壶,跟着她一道进了屋子。

    回了屋后,宋醒月见里头昏暗一片,光线都被窗户遮掩住,便转去将那些闭合的窗户打开,她道:“怎么还同从前一样,总喜欢关着窗户,黑黢黢的,多难受。”

    宋醒淼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从口中吐出一句:“你今日回来做什么。”

    宋醒月的动作顿了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如常,她走到宋醒淼面前,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笑着打趣:“姐姐回来看看你不行么?”

    宋醒淼道:“我没什么好看的,一切都好,不用你挂念。”

    宋醒月见她这样,嘴角的笑也下去了一些,她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瘦了,还说都好。”

    宋醒淼撇开了头,避开她的手,道:“没有。”

    宋醒月也冷了脸,蹙眉看她道:“阿淼,你作甚,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耍脾气。”

    宋醒淼呛她:“我没要你回来。”

    宋醒月深吸一口气,不同她争辩,她从袖口拿了钱袋,塞到她手里,道:“阿姐给你的零用钱,往后不许再没日没夜的去抄书了,钱若是不够,就写信到谢家给我,我拿给你,知道没?”

    宋家的钱都掌在继母的手中,平日里头怕是连月钱都不会拨给她。她们姐妹的字写得都好,以往宋醒月还没嫁人的时候,在家中也时常会抄些书卖到书局,赚些零用。

    醒淼是个要强的性子,就算是受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叫人知道。

    宋醒月见她瘦成这样,心里难受,又怨自己没早点回来见她。

    宋醒淼把钱袋还给她,道:“我不要你的钱,你拿走。”

    宋醒月强硬塞给她,道:“我是你姐,给你钱花是天经地义,不许说不要!”

    钱袋塞在宋醒淼的手上,即便里面的钱不多,可她还是觉得沉得压手。

    宋醒淼垂着眼皮没看她,道:“谢家人对你又不好,我不要你的钱。”

    宋醒月道:“你别多想,我很好。”

    她强逼着她收了钱,又从丹萍那里拿来那两身衣裳给她,她道:“还有两身新衣裳,姐给你做的。”

    宋醒淼掀起眼皮,看向宋醒月:“你这衣服哪里来的?谢临序给你做的?你哄他开心了?”

    从宋醒月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穿得衣裳和以往不大一样。

    谢临序只会冷着她,宋醒月这两年怎么过的,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最近,终于舍得对她好了?

    宋醒月闭口不谈那些事,只道:“他是你姐夫,不要总是喊他名讳。”

    宋醒淼看着那两身衣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醒月先行岔开了话题。

    宋醒月道:“不要说这些了,你这好久也没穿新衣裳了,不要总和阿姐生疏。况说这两身衣服素得很,我专为你做的,我也穿不了。”

    宋醒淼凉凉道:“穿不了吗,那些不合适的衣服,还不是穿了两年。”

    宋醒月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不接茬,又开始随口和她说起了别的事。

    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宋家,和宋醒淼说了好一会的话,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宋醒淼听着。

    宋醒淼瞧着有些不耐烦,最后,又催了她好几回,她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我这也没有午膳留你。”

    宋醒月道:“我贪你这一口饭?宋醒淼,总赶我走干嘛,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和你多说几句话也不行?怎么年纪越大,越发得牛心左性起来了。”

    她来寻她一趟,她却总是想赶着她回去。

    宋醒淼道:“你既看我不顺,那也早些回,我也没叫你回来瞧我,没了你,我不是不能活。”

    听她这样说,宋醒月也来了气,沉声道:“你再说这些话试试?”

    两人都沉着脸,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剑拔弩张,就在这时,院子里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宋醒月转过脸去看向外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她那继母和父亲往这来了。

    这个时候,她爹不应该在衙门里面吗?

    宋呈身上还穿着官服,他已有四十,生得大腹便便,肚子挺出,一身官服被圆滚滚的肚子撑得紧绷,宋醒月记得,小的时候父亲也不生这样肥硕,可许是上了年纪,身形也日渐圆润。

    他和她们的继母许氏从外面跟个急脚鬼似的赶了过来。

    一进门,宋呈见到宋醒月便笑得谄媚,他道:“阿月,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早些说一声,父亲早些迎你啊。”

    宋醒月看到他们两人,脸上神色再维持不住,脸色只是更沉。

    她皱着眉,问他道:“父亲这时候不该在衙门上值?”

    他任太仆寺丞,从六品的官,掌管马政。

    宋呈见她脸色不好看,干笑两声,道:“这不晓得你回来了,来看你嘛。”

    依偎在宋呈旁的许氏也笑道:“是嘛,你这不许久没回来嘛,听下人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我说一声呢?我好早些来迎你才是,怎该简慢了你呢。”

    宋醒月见两人如此,多少也猜出他们是想做些什么了。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倒不曾见他们如此和善,现下倒开始装什么父慈子孝,满面春风。

    这幅做派,看了都叫人犯了恶心。

    宋醒月皮笑肉不笑道:“难为父亲记挂着我。”

    话说着,却连个眼风都不丢给许氏。

    宋呈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刚好到午膳的功夫,我叫人备菜下去,你中午便留这吃吧。”

    宋醒月道:“不了,我要回了。”

    宋呈同许氏相视一看,那笑僵在脸上。

    他道:“这么早就走啊?多留一会也不妨事。”

    宋醒月懒得和他多说,道:“父亲若没话说,我便先回了。”

    说罢,扭头便要离开。

    宋呈有些急了,上前拉住了她:“莫急莫急,父亲是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他道:“是这样的,你弟弟而今不也十八了吗,恼得是他和那群狐朋狗友不务正业,调三惑四的也不上心念书,科举科举考不得,娶妻娶妻没人瞧得上,国公爷不是在吏部任尚书吗,你瞧瞧看,能不能去和亲家公说说,给你弟弟说说情。”

    当初她母亲有了孕后,宋呈大半时候就歇在了许氏房中,是以,前后脚也跟着生下了个小她几月的庶弟。

    母亲不是京城本地人,是别地知府家的小姐,当初宋呈在外地任职同她相识相熟,两人成婚,宋呈后来升职调任京城,母亲也跟着走了。

    她的娘家人不在身边,便多少受了宋呈的懈怠。

    她那个弟弟,打小就被宋呈捧在手心里,他比宋呈还厉害些,小小年纪就已生得圆骨楞登。

    也切实如宋呈所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主,每日同些狐朋狗友鬼混在一处。

    宋醒月只讥道:“父亲说的亲家是谁?难道你忘了当初和谢家闹成什么样了吗?人家怕是和你不大亲。”

    宋成叫她这样一说,面色瞬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道:“你说话这样难听?当初闹成那样,我难道不是为了你!谢家的地位,不过是国公爷高开一句尊口,你弟弟便有了前程,不过是叫你说句情,这也不肯!”

    宋醒月也不同他装了,直接冷声道:“我自己在谢家都过成那样,你要我去给他说情?你怎么不干脆要我去死!我告诉你,我就是没得本事,你有本事你自己去!”

    宋呈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怒目圆瞪,抬手作势就要打她。

    “反了你了!”

    一旁许久没说话的宋醒淼见他动手,马上挡了上来,宋醒月知宋呈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性子,也不怵他,她将宋醒淼拉到了身后护着,瞪着宋呈道:“你今日尽管打我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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