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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果然是个小恶魔。自己这话一说完,他就又开始念叨了:“永淳二年,冬月初三,李贤承诺……”
天知道自己回去长安之前,还会对刘建军许下多少这样的承诺。
李贤望着刘建军离去的背影这样想着。
但李贤很享受刘建军这样待他。
这是他在长安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该被称之为真诚的东西。
长安的人就像是有两张脸面,白天的时候是一张,晚上的时候又变成了另外一张。
甚至有的人不止有两张脸面,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带着无数张面具的人,或许前一秒在自己面前还是红脸,忠肝义胆,但一转身就变成了狡诈的白脸,将匕首朝着自己心口上刺。
李贤忽然又想,刘建军该是什么脸呢?
他低下头,看着刘建军留下的板车,那上面放着那只装着冬瓜的篮筐。
刘建军刚才直接把冬瓜拉到了自家门口,说这东西就放在自己家里了,省得他天天盯着,说话的时候还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但其实李贤知道,刘建军就是想让自己放心。
这只冬瓜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回到长安,能不能见到父皇,所以放在自己面前,是最让自己安心的。
所以,李贤心想,无论刘建军是什么样的脸,但他对自己都是极好的。
“笃笃笃。”
李贤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绣娘的唤声:“谁?”
声音轻快,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警惕和惊恐。
这些也都是刘建军带来的。
李贤轻声应道:“是我,绣娘。”
……
李贤很少回来这么晚,但因为出门的时候跟绣娘说过这趟出去是跟刘建军一起,所以家里人也没有太过担心。
反倒是年龄最小的儿子李光义瞧见了李贤身后的板车,惊呼着凑了过来,就要将手朝竹筐里探。
他从未见过家中有这么大的“家具”。
李贤心里一惊,急忙拽住了李光义,用极其罕见的严厉语气训斥道:“这东西不许碰!”
李光义被李贤吓了一跳,委屈巴巴的就缩回了手。
绣娘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将李光义拉入怀里,柔声问:“夫君,这是……”
“这是我们一家重回长安的希望。”
李贤眼睛里像是有光。
……
李明史已经答应把祥瑞的消息送往长安了,但蜀地险峻,这一来一回也需要近二十日之久,李贤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长安的天使送来让自己带着祥瑞赴京的消息。
李贤有点担心这冬瓜会放坏,但刘建军说这瓜是刚摘的,蜀地冬天寒冷,即便是放上一个月从外表看上去也像是好的,但里边肯定是烂成一团了,吃是不能吃的,但看还是能看,当成祥瑞进献给父皇图个乐呵也是没问题的。
李贤有些不满刘建军无所谓的态度,但一想到这么大的冬瓜却只能任由它烂掉,心里又莫名升起一阵彷徨。
这只冬瓜肯定是刘建军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寻来的,结果它却不是作为它本身菜肴的身份被端上餐桌,而是成为了一只观赏物供父皇观赏。
祥瑞的意义不该是它能填饱一个人的肚子吗?
李贤把这话说给刘建军的时候,刘建军是这样说的:“你就是吃饱了撑得闲操心,你自个儿的命都还悬着呢,有那心思操心一只冬瓜呢?
“别忘了,上次那批恶霸虽然解决了,但丘神勣指不定什么时候派下一批狗腿子过来,到时候把你这瓜劈得稀巴烂,彻底绝了你回长安的心思!”
李贤瞬间后怕不已,连夜挖了个地窖,将冬瓜藏了进去。
但刘建军后来又这么说:“若是统治者都能像你一样为百姓想点实事,少整一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就好了。”
刘建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古怪,李贤形容不上来。
他同样也听不太懂刘建军说的形式主义是什么意思,心想大概是巴州的某种俚语。
距离两人去找李明史已经过去九天了。
按照驿站的脚程,这时候李明史的奏疏应该也已经送到父皇面前了吧?
李贤这样想着。
可下一刻,门外就传来刘建军的吆喝声:“贤子!去爬山啊!”
李贤无奈的走出院子门。
这些天刘建军经常叫他去爬山。
他本身是不愿意浪费体力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的,但架不住刘建军说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得多锻炼锻炼。
李贤心想刘建军皮实得就跟个猴儿似的,他当然有使不完的精力了,可看着刘建军那鼓励的眼神,李贤最后又只是把这些话吞进肚子里。
爬就爬吧,权当离开巴州之前,领略一下这里的风景了。
李贤跟着刘建军一路走。
刘建军所说的爬山,是真正意义上的爬山,什么地方难走,他就往什么地方钻,为此,李贤不得不斥巨资买了一身麻衣,否则那身儒衫被划破了,绣娘该心疼死了。
这次爬的山是什么山李贤也不知道,是从刘建军那片山头绕了好几个弯才到的地方,俩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山顶。
一到山顶,李贤就瘫软在了地上,揉着发酸的小腿,连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但刘建军却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似的,站在山巅上,对着山下鬼哭狼嚎。
李贤本不想搭理他来着,但刘建军说:“贤子,我给你作首诗怎么样?”
李贤哑然失笑:“行,你作吧。”
刘建军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望着脚下的山峦,大声叹道:“噫吁嚱!”
李贤轻笑。
自己果然是高估刘建军了,一个山野之人哪儿能有什么文采作诗?
哪有什么诗是这样的?
他之前念的那两句,估计也只是长安那个被贬到巴州的官员怀念长安所作的,他顺带抄了过来罢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只有半阙了。
但刘建军又开口了,还是那副夸张的表情,还是那副惊叹的语气:“危乎高哉!”
李贤又笑了笑,正想打断刘建军的感慨。
可刘建军的语速突然加快,声调也变得越来越高:“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李贤愣了一下,但这一会儿的功夫,刘建军就像是找到了灵感似的,语速越来越快,情感也越来越饱满。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李贤愣住了。
刘建军……真有点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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