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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黑暗中偷来的带着一丝丝爆米花甜味的吻,像一颗被投进吴桐心湖里的深水炸弹。虽然电影散场灯光亮起,但那阵剧烈的让他头晕目眩的余波,却迟迟没有平息。他感觉自己的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他的大脑,像一台被病毒入侵后反复重启的旧电脑,一团乱麻,却又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疯狂地播放着那段让他心跳失速的慢镜头回放。
和她亲了好多次了。
每天早上的早安吻,每天晚上的晚安吻,还有第一次在厨房里那个充满了番茄酱味道的意外的吻。
虽然也很开心,开心到他每次都会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但是……电影院里的感觉,好不一样。
那种在黑暗的包裹下,被巨大的悲伤和感动的情绪所裹挟着,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然后不受控制地被最原始的本能所驱使着靠近彼此的感觉……
那不是“协议”。
那是……真正的属于他和她的、独一无二的“冲动”。
他晕晕乎乎地,被风信子牵着手走出了那个充满了魔力的黑盒子。
电影院的出口处,是一片与影厅的安静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喧嚣和浮华的彩色世界。各种各样的电玩机器,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发出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效。
吴桐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台巨大的、玻璃橱窗里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偶的娃娃机,给瞬间吸引了。
那里面有胖乎乎的龙猫,有傻乎乎的柴犬,还有一只眼睛画成了十字叉的看起来有点丧气的白色兔子。
一个念头,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火箭,猛地从他那片混沌的脑海里窜了出来。
他想送她一个礼物。
送一个,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纯粹只是因为“可爱”而存在的属于这场约会的小小的纪念品。
这是他作为男朋友和英雄,应该做的事情。
他拉着风信子,走到了那台巨大的娃娃机前。他从自己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了几张还带着他体温的皱巴巴的纸币,那是看完两场电影后,他钱包里仅剩的“巨款”了。
“风信子,”他指着玻璃橱窗里那些憨态可掬的玩偶,用一种他自以为很潇洒,实则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的语气问道,“你看,这些娃娃,可爱吗?你……你喜欢吗?”
风信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她那双漂亮的红色竖瞳,冷静地客观地扫视着那些由人造纤维,聚酯棉和廉价染料构成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填充物。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头,透过口罩用她那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充满了“科学严谨”精神的语气,给出了她那最诚实也最无情的答案。
“不喜欢。”
“根据我的分析,”她开始进行起了她那熟悉的降维打击,“这些物品,在物理结构上,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能量补充。在功能性上,既不能作为武器,也不能作为工具。它们唯一的价值,似乎就是占据物理空间,并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吸附空气中的灰尘和微生物,最终,变成一个需要被定期清理的潜在的‘过敏原’。”
“从任何一个维度来分析,我都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废物,产生名为‘喜欢’的正面的情感链接。”
吴桐:“……”
他感觉自己那颗刚刚才因为浪漫幻想而鼓起来的小心脏,又一次被她那根无形的充满了怪物逻辑的冰冷长矛,给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戳爆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和这个怪物讲可爱,简直比跟她讲量子力学还要更难!
他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自己的头,准备默默地将那几张可怜的钞票,再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就在这时,他那颗不甘心的属于“英雄”的倔强小火苗,又一次顽强地燃烧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她那张隔着口罩和墨镜,依旧能看出写满了“你的审美很低级”的漂亮的脸。
他用一种近乎于耍赖的带着一丝丝委屈和不甘的语气,小声地固执地追问道。
“那……那如果……如果是我送给你的呢?”
“如果……这是我辛辛苦苦,为你夹到的呢?”
“你……也一样,不喜欢吗?”
他问完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而风信子,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某个神秘开关的机器人猛地僵住了。
那双隐藏在墨镜之后的红色竖瞳,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她的大脑里那段关于毛绒玩具的词条,正在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充满了“吴桐”这个关键词的逻辑指令,进行着疯狂的强制性的重写。
【逻辑重构中……】
【指令输入:‘吴桐’】
【关联词条:‘送’】
【对象:‘填充物(废物)’】
【……】
【……】
【计算结果:错误。】
【修正:‘吴桐的意志’‘吴桐的期望’‘吴桐的幸福指数’】
【重新计算……】
【……】
【……】
【结果:该填充物(废物),已被赋予名为‘吴桐的爱’的、最高优先级的独一无二的‘价值’。其存在意义已从‘占据物理空间的过敏原’,升级为——‘用于维系与吴桐情感链接的、重要的神圣的信物’。】
【行为指令更新:必须,得到它。】
于是,在吴桐那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的注视下,他看见了堪称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精彩的最叹为观止的——
超绝变脸。
只见前一秒还对他那“幼稚审美”充满了“学术鄙夷”的风信子,下一秒那整个人的气场,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翻天覆地的巨变。
她猛地转过身,双手啪的一下就按在了娃娃机的玻璃上。那副墨镜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激情的动作,而稍稍地滑落了一点,露出了那双燃烧着熊熊的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炽热火焰的红色眼睛。
她隔着玻璃死死地用一种即将要捕食猎物般的充满了杀气的眼神,盯住了那只躺在角落里的、看起来最丧气最倒霉的眼睛画成了十字叉的白色兔子。
然后,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充满了“战斗指令”的斩钉截铁的语气,对他说道。
“……我要那个。”
“现在,立刻,马上。”
“把它,”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重重地敲了敲那冰冷的玻璃,“给我弄出来。”
吴桐张着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堪称川剧变脸般的态度转变,给惊得目瞪口呆。
他愣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
一股巨大而又荒诞的喜悦,瞬间就淹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才接到了公主亲自下达的“屠龙任务”的被委以重任的光荣的骑士。
他用钱换了几个娃娃币,一枚娃娃币被郑重地充满了仪式感地塞进了投币口。
然后,他握住那根冰冷的金属摇杆,开启了他那充满了悲壮和艰辛的“骑士屠龙”之旅。
第一次,爪子在距离那只兔子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就无力地张开了。
失败。
第二次,爪子好不容易碰到了兔子的耳朵,却因为角度不对又滑掉了。
失败。
风信子在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充满了催促的冰冷的“吴桐,你的操作……太低效了。”
第三次,第四次……
吴桐感觉自己手心里的汗,比刚才在电影院里还要更多。他那颗敏感的脆弱的自尊心,在风信子那充满了“技术指导”的“专业点评”下,正在被无情地反复地碾压。
“……你的预判,出现了零点五秒的延迟。”
“……你的力道控制,不合格。”
“……吴桐,如果你再失败一次,我建议,启动我的‘备用方案’——我会直接物理性地拆解掉这个,充满了‘随机性欺诈’的铁皮盒子。”
就在吴桐感觉自己快要因为羞愤而当场去世的时候——
最后一次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这一次。
他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铁爪,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准的角度,稳稳地抓住了那只丧气兔子的脑袋。
然后,在他们两人那充满了紧张的几乎要停止了的呼吸中,那只兔子被摇摇晃晃地慢悠悠地运到了洞口的上方。
然后……
“啪嗒”一声。
掉了下来。
吴桐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爆成了一朵最绚烂的充满了幸福感的烟花。
他像一个刚刚才打赢了世界大战的英雄,在周围人那充满了“看傻子”的眼神中,激动地弯下腰,从那个小小的出口里,将那只来之不易的眼睛画成了十字叉的丑萌丑萌的白色兔子捧在了手心。
他转过身,像一个向国王献上战利品的骑士,将那只还带着机器里塑料味道的兔子,郑重地递到了他的“公主殿下”面前。
“……给。”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和沙哑,“你……你的了。”
风信子低下头,看着那只被吴桐捧在手心的充满了“吴桐的爱”的“神圣信物”。
然后她伸出双手,用一种近乎于接过“传国玉玺”般的充满了虔诚和珍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兔子接了过来。
她将那只兔子,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燃烧着火焰的红色眼睛,透过那副滑稽地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为她,赢得“战利品”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傻乎乎的……
她的,英雄。
从那片充满了喧嚣光电的游乐区离开时,夜色已经浓得像一碗被遗忘了凉透了的中药。路灯将他们拉长的影子投在空旷的人行道上,一前一后像两个在月球表面漫步的孤独旅人。
风信子一直将那只眼睛画成了十字叉的、丧气的白色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抱着它的姿态,不是那种属于人类少女的随意的充满了宠溺的拥抱。而是一种……更像是护卫在守护一件拥有着最高级别安保权限的绝密文件的充满了警惕和郑重的姿态。
她依旧在为这件被赋予了“吴桐的爱”神圣属性的“填充物”,构建着最严密的“价值评估模型”。
吴桐走在她的身边,那颗因为夹到娃娃而过度兴奋的心终于在晚风的吹拂下,慢慢地冷却了下来。一阵混杂着疲惫和巨大满足的倦意,像潮水般缓缓地淹没了他。
他感觉,今天这一天,比他过去一个月打工赚到的所有钱,还要更……富有。
他们路过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的社区公园。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寂寞地亮着,将那孤零零的秋千架,照得像一件被遗忘了的古董。
吴桐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个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的空秋千,一个念头,像一颗被晚风吹来的柔软的蒲公英种子,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心头。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抱着兔子像个守护骑士一样的“猫娘公主”,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温柔得有些过分的语气,轻声问道。
“那个……风信子,你……累吗?”
“根据身体机能数据反馈,我的能量储备,还剩余百分之八十三点七。不存在‘疲劳’状态。”风信子给出了她那一如既往的、充满了科学严谨精神的回答。
吴桐笑了笑,对于她这种独特的表达方式,他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
他拉起她那只没有抱着兔子的冰凉的小手,指了指公园里那个在路灯下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秋千架,用一种充满了诱哄的语气,说道。
“那……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风信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她在瞬间就识别出了那个物体的构造和功能。
“秋千。一种通过将势能和动能进行周期性转换,从而使乘坐者获得一种模拟‘失重’和‘加速’体验的原始纯物理性的娱乐设施。其主要作用是……刺激内耳前庭,从而产生一种名为愉悦的轻微的眩晕感。”
她一边冷静地分析着,一边却顺从地被吴桐拉着走进了那个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公园。
晚风带着一丝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的味道。周围的居民楼里,大部分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窗户,还透出温暖的光。蝉鸣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知名的细碎的虫鸣,像一首催人欲睡的永恒的摇篮曲。
吴桐让她在秋千上坐下。那条浅蓝色的裙摆,在木质的秋千板上,像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宁静的花。
风信子依旧将那只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双穿着粉色凉拖的脚轻轻地踮着地,让她那纤细的小腿,绷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吴桐走到她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扶住了那冰冷的铁链。
他能闻到从她那银色的长发间散发出的、好闻的洗发水和他身上同款的柠檬味。他能看到她那对在夜色中依旧雪白得晃眼的毛茸茸的猫耳朵,因为晚风的吹拂而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的心在一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坐稳了哦。”他轻声说道,然后用一种无比轻柔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缓缓地将秋千向前推了出去。
秋千带着她在静谧的夜色中,荡起了一道小小的温柔的弧线。
风信子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下意识地绷紧了。她那抱着兔子的手也收得更紧了。
“……根据我的陀螺仪平衡系统检测,目前,我的身体正在以每秒零点五米的加速度,进行着一种非匀速的往复性的弧线运动。”她那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了起来,充满了正在提交实验报告的严谨和认真。
“这种运动,会对人类的内耳平衡感知器官产生一种持续的轻微的刺激。这种刺激在短期内是无害的。但是如果长时间持续,有百分之四十二的概率,会引发一种名为‘晕动症’的负面的生理反应。”
吴桐在她身后,听着她那充满了科学精神的“乘坐体验报告”,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带着好奇宝宝来体验地球原始娱乐设施的外星人导游。
“放心吧,”他一边笑着,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让秋千荡得更高了一些,“这个设施,很安全的。而且……我们不会玩很久的。”
风信子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更优美的弧线。她那双雪白的小腿也不由自主地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细细地品味和分析着这种,全新的陌生的充满了“失重感”的体验。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隐藏在墨镜之后的不属于人类的红色竖瞳,透过那薄薄的镜片,看向了正在她身后,为她推着秋千的唯一的她的吴桐。
“吴桐。”她开口了,声音比刚才,要少了一丝冰冷的分析,多了一丝纯粹的好奇。
“嗯?”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落后的娱乐方式呢?”她又一次问出了那个,她也曾问过的问题。
“它既不像电影那样,可以提供高密度的信息流。也不像那个充满了欺诈性的娃娃机一样,可以提供战利品作为奖励。它只是……一种单纯的、毫无目的的、重复性的物理运动。”
“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吴桐看着她那在夜色中轻轻飘荡的银色长发,看着她那因为荡起而微微扬起的、写满了真诚困惑的漂亮的脸。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那些充满了漏洞和狡辩的“过程美学”和“恋爱游戏论”去敷衍她。
他只是用一种无比轻柔的、像是在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秘密的语气,缓缓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
“也许……它本身,就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只是觉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地又一次,将她推向了那片点缀着零星碎钻般的遥远星辰的、深蓝色的夜空。
“……只是觉得,在很晚很晚的夜里,在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安静的公园里,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推着秋千。”
“看着她在月光下,越荡越高,越荡越高。好像,下一秒就能飞起来,飞到月亮上去一样。”
“这种感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过得的充满了傻气的温柔的微笑。
“……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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