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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在废墟间翻涌,刺鼻的火药味混着血腥气灌进鼻腔。顾家生眯起被硝烟熏红的眼睛,透过飘忽不定的烟柱望向远处。在几间烧得只剩骨架的民房后方,一座青砖灰瓦的三进大院突兀地矗立在焦土之上。屋顶上蛛网般的无线电天线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几个挎着佐官刀的日军军官正神色匆匆地进出主屋,马靴踏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奶奶的......"
顾家生悄然转头对趴在一旁的程远低声道:
"看见那些天线没有?至少是联队级的指挥部。"
程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腾起狼一般的凶光:
"四哥,这票干成了,够咱们弟兄吹一辈子!"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
"干不干?"
顾家生没有立即回答。他借着燃烧的房屋投下的光影,仔细扫视着战场。独立营残存的七十多个弟兄像破布娃娃般散落在各处废墟间,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弹药袋早已干瘪。而那座看似平静的大院外围,沙袋工事后两挺九二式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缓缓摆动,东南角的断墙后隐约可见掷弹筒兵钢盔的反光。
更可怕的是,东方天际已经泛起惨白的鱼肚白,最多再过半小时,天就要亮了。
"干了!"
顾家生突然一拳砸在焦土上,震起一小团灰蒙蒙的烟尘。
"李有根!把咱们的命根子架起来!"
他转头低吼,随即抓过半截烧焦的房梁,在满是弹坑的地面上飞快勾画。
"程远带一组从西侧废屋渗透,记住,要等炮响才能动!二组跟我正面吸引火力,三组......"
木炭在"大"字型进攻路线的东侧重重一点。
"从东面强攻,得手后立即炸毁电台!"
二十米开外,迫击炮手李有根正带着两个弹药手在断墙后架设那门珍贵的82mm迫击炮。炮管上斑驳的烤蓝反射着火光,李有根眯起独眼,沾满火药残渣的大拇指在昏暗中反复比量。
"三百二十米......"
他沙哑地念叨着,从怀里摸出个缺角的罗盘,
"风向东南,两发急速射!
"弹药手老吴颤抖着将最后两发炮弹从木箱里取出,炮弹底火上的红漆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与此同时,程远已经带着二十多名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西侧的废墟。刺刀挑开生锈的铁丝网时发出细微的"铮"声,一个瘦小的士兵踩着战友的肩膀翻过断墙,像只灵巧的山猫般落在弹坑里。他们黑色的身影在燃烧的废墟间时隐时现,最终全部蛰伏在距离指挥部西墙三十米处的弹坑中。
程远摸出怀表,表盘上的荧光指针指向四点五十分,再有十分钟,这片修罗场就将迎来最后的狂欢。
"放!"
李有根的吼声撕破了黎明前的沉寂。随着"咚——"的一声闷响,82迫击炮炮口喷出炽热的火光,炮弹呼啸着划破硝烟弥漫的晨空。第一发炮弹却在院墙上方过早炸开,只在青砖墙上留下几道裂痕,激起一片碎石瓦砾。
"他娘的!射偏了!"
李有根狠狠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简易瞄准镜。他粗糙的手指颤抖着调整标尺。
"装填!快他妈装填!"
第一发炮弹的尖啸声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鬼子指挥部上空。霎时间,警报声凄厉地划破战场,原本井然有序的院落顿时炸开了锅。沙袋工事后的九二式重机枪疯狂调转枪口,火舌喷吐间,子弹暴雨般倾泻向炮弹来袭的方向。碎砖断瓦在弹雨中迸溅,迫击炮阵地周围的土墙被打得千疮百孔。
顾家生见状立即率领二组开火还击。中正式步枪的脆响与捷克式轻机枪的咆哮交织成一片,虽然火力单薄,却成功吸引了日军注意。机枪子弹"嗖嗖"地从他们头顶掠过,将后方燃烧的房梁打得木屑横飞。
"嗖——轰!"
第二发炮弹终于找准了角度。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炮弹精准命中指挥部主屋。屋顶的天线塔在烈焰中扭曲变形,轰然倒塌。破碎的瓦片和木梁如天女散花般四散飞溅,一根燃烧的横梁直接砸进了日军通讯室,里面顿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弟兄们,冲啊!"
程远的怒吼在爆炸余音中炸响。二十多名战士如离弦之箭从藏身处跃出。冲在最前的王大个弓着腰,像头蛮牛般抱着炸药包冲向院墙。在机枪子弹掀起的一串土花中,他一个侧滚躲到墙根下,猛地点燃导火索。
"轰隆——"
三尺厚的青砖院墙在震天动地的爆炸中轰然洞开。硝烟尚未散去,程远已经踩着滚烫的碎砖冲进缺口。他左右开弓,两把驳壳枪喷吐火舌,"砰!砰!砰!"三个匆忙赶来的日军参谋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打得胸口绽开血花,重重栽倒在青石板上。
"杀呀!"
顾家生见缺口打开,立刻嘶吼着带队冲锋。战士们踏着满地碎玻璃和文件纸张冲进指挥部,刺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小鬼子显然没料到华夏军队已经杀到了他们的心脏地带,许多军官甚至来不及拔出手枪,就被迎面而来的子弹撂倒。
院子里的卫兵仓促组织反击。一个戴着白手套的日军少佐抽出军刀,刀身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他刚要发号施令,隐蔽在断墙后的张小刀冷静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精准命中眉心,鬼子少佐的脑浆和鲜血喷溅在身后的膏药旗上,将那轮红日染成了暗紫色。
"哒哒哒!!"
东面突然响起熟悉的枪声。原来三组战士硬是用血肉之躯冲破了机枪封锁。十几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端着刺刀杀入院落,刺刀上还滴着战友的鲜血。日军顿时腹背受敌,狭窄的院子里上演了最残酷的白刃战。刺刀捅进腹腔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地上很快积起一层粘稠的血浆。
"联队长在哪?!"
顾家生一脚踹开正厅的雕花木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厅内几个军官正手忙脚乱地将文件投入火盆,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们惨白的脸。一个佩戴中佐领章的鬼子军官猛地转身,狰狞的脸上写满疯狂:
"八嘎呀路!"
"哒哒哒!"
程远从侧面一个点射,三发子弹呈品字形钻进中佐胸口。鬼子军官的身体像破布娃娃般撞上后面的屏风,将精美的山水画染成一片猩红。
硝烟在燃烧的指挥部内翻滚,破碎的瓦砾间横七竖八地倒着鬼子军官的尸体。顾家生踢开一具少佐的尸首,弯腰从仍在燃烧的火盆中扯出一面残破的军旗。那是日军第22联队的联队旗,旗面已经被火焰吞噬了大半,但金色的穗边和"歩兵第二十二聯隊"的字样依然清晰可见。染血的旗角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这个黎明发生的惨烈故事。
"他娘的......真他妈发财了"
顾家生攥着手中焦黑的布片,这面残缺的联队旗那金色的穗边在硝烟中依然刺目。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每一面日军联队旗都由他们的狗屁天蝗亲手授予,旗在联队在,旗毁联队亡。
"四哥,这破旗子有啥稀罕的?"
程远凑过来,不解地盯着那面烧得只剩四分之一的军旗。
顾家生冷笑一声,手指摩挲着旗面上烫金的联队番号:
"看见没?这玩意儿比一百个鬼子军官的脑袋都金贵。丢了这旗,狗日的第22联队就得从鬼子战斗序列里永远除名!"
周围幸存的战士们闻言都围了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兴奋的火光。老魏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道:
"他娘的,那咱们这回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远处日军的炮火越来越近,但此刻没人急着撤退。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面残旗,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骨子里。顾家生小心翼翼地将旗面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
"走!"
他转身吼道,"把这玩意儿带回去,让全华夏都知道"
炮弹的尖啸声由远及近,顾家生的声音却压过了死亡的呼啸:
"狗日的第22联队,今天栽在咱们手里了!"
就在顾家生他们刚要回头的功夫,二楼突然传来"咯吱"一声木板响,紧接着是急促的日语喝令。两人同时变色。
"还有活口!"
程远闪电般抬起驳壳枪,但比他更快的是窗外飞来的子弹。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二楼走廊上那个刚刚探出身子的日军大佐猛地后仰。他的军帽飞旋着落下,眉心赫然绽开个血洞,脑后的白墙顿时溅上一片红白相间的污渍。
顾家生扭头望去。透过破碎的雕花窗棂,张小刀瘦削的身影正匍匐在对面烧得焦黑的屋顶上。晨光为他镀了层金边,那支中正式步枪的枪口还萦绕着淡淡硝烟。
"好个张小刀!"
程远吐出口带血的唾沫,"这小子干掉了鬼子联队长。"
顾家生瞥了眼瘫在楼梯口的联队长尸体。那把鎏金错银的军刀摔在血泊里,刀柄上镶嵌的菊花纹饰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二连长张李天翔咧着嘴,从日军联队长的尸体旁拾起那把镶金线的佐官刀,刀鞘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丢咔咩!这刀靓得黑纹!"
他操着浓重的广西口音,兴奋地搓了搓手,转身又去翻其他军官的尸首。
"这把也靓!这把更靓!今日老子要发达咯!"
他一边念叨,一边麻利地解下几柄军刀往腰间别,还不忘从鬼子口袋里摸出怀表、钢笔等战利品,塞进自己鼓鼓囊囊的衣兜里。
顾家生却哑着嗓子吼道:
"李天翔!你他娘的摸尸摸上瘾了是吧?快!炸电台!带文件!两分钟内必须撤离!"
"得令!"
李天翔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地上最后一具军官尸体,转身一个箭步冲到电台旁。他抄起两颗手雷,熟练地用牙齿咬掉保险销,往机器底下狠狠一塞,
"小日本,食屎啦你!"
"轰——"
电台在爆炸中四分五裂,零件迸溅得到处都是。与此同时,程远已经带着几个战士将重要文件塞满了整个挎包。
"撤!"
顾家生一声令下,幸存的战士们迅速向预定集合点转移。李天翔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的指挥部,拍了拍鼓鼓的衣兜,咧嘴笑道:
"丢!这趟值了!"
远处,日军的炮火已经开始向这个方向延伸。但此刻,顾家生手中紧攥的那面残破联队旗,仿佛在宣告着这场惨烈战斗的最终胜利。
程远像头豹子般蹿进作战室,一脚踹翻了精致的红木茶几。他抓起桌上标满红蓝箭头的作战地图胡乱卷起,又将几份墨迹未干的电报塞进怀里。王铁栓更干脆,直接把两颗手榴弹塞进电台底座,拉弦时还顺走了鬼子的望远镜。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昂贵的电台设备化作漫天碎片。气浪掀翻了整面书架,日军机密文件像雪片般纷纷扬扬飘落。
顾家生最后环视这个曾经指挥数千鬼子的指挥部。他的目光定格在墙上那张巨大的作战地图上"罗店"两个毛笔字旁,不知哪个日军参谋用红笔画了个触目惊心的叉。
"去你妈的!"
他拔出刺刀狠狠扎进地图中央,"哧啦"一声将整张作战部署图撕成两半。破碎的图纸飘落在地,正好盖住那个死不瞑目的联队长脸上。
"撤!"
幸存的三十几个弟兄拖着伤躯迅速集结。他们像一群伤痕累累的狼,沿着事先侦察好的排水沟向镇外转移。顾家生走在最后。
东方天际,朝阳终于冲破硝烟。血色的阳光泼洒在断壁残垣间,给每个战士的背影都镀上了金边。他们浑身是伤,步履蹒跚,但脊梁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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