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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徐州城内。宴春园的窗棂透出暖黄色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顾家生负手立于雅间窗前,目光始终锁定在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顾旅长,您这排场可真是..."
随着一阵爽朗笑声,战区兵役处处长张明远掀开珠帘而入。这位以"笑面佛"著称的实权人物,此刻正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顾家生转身时已换上恰到好处的热络:
"张处长赏光,当真是蓬荜生辉。"
他抬手示意侍者斟茶,紫砂壶倾泻出的明前龙井在钧窑茶盏中泛起琥珀色涟漪。
"听说您近日为征调壮丁案牍劳形,振国特意托人从杭州捎来些狮峰山头的雨前茶。"
张明远眯眼细看顾家生推过来的一盒龙井茶,忽然瞥见茶盒有暗格,里面若隐若现的银行存单边角。他不动声色地用茶盖轻叩盏沿,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那盒茶叶礼盒已被其收下。
"顾老弟果然是个懂茶的。"
他啜饮时,眼角笑纹里藏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珠帘再动,人事科张有为瘦削的身影裹着寒气闯入。这位素有"冷面判官"之称的少壮派甫一落座,目光便锁定了案头那方松烟墨,墨锭侧面"特供"的描金小楷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张科长上次批示的军官调任文书,笔力雄健令人叹服。"
顾家生指尖轻推砚台。
"在下恰得徽州老匠人制的文房四宝,还望您品鉴一二。"
张有为拾起狼毫笔管,手指在笔斗处触到硬物时瞳孔微缩。当他看清笔管内卷着的徐州商业银行存单时,冷峻的面容终于松动:
"顾老弟当真雅趣。"
话音未落,那支价值千金的湖笔已被其收入囊中。
当后勤部李振宗踩着军靴踏入时,顾家生正亲自调试留声机。黑胶唱片流淌出《春江花月夜》的旋律,他状若无意地提起:
"听说李部长的千金要去维也纳深造?"
话音未落,顾小六已捧来天鹅绒匣子,掀开竟是套贝多芬奏鸣曲唱片,镀金唱片边缘某张德国马克银行的汇票在灯光下一闪而逝。
李振宗的手指抚过唱片封套,突然捏到夹层中的硬物。这位素来刚直的后勤部长双手轻轻一颤,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顾家生肩膀:
"振国老弟.....有心了。"
宴会高潮时,顾家生举着酒杯环视众人:
"诸公可知这葡萄美酒典故?当年班超便是以西域佳酿换得三十六国归心。"
琥珀色酒液映着他深邃的眉眼。
"如今日寇陈兵淮北,振国愿效古人遗风,希望与诸位老哥精诚团结共报‘党果’。"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众人相视而笑,瓷盏碰撞声此起彼伏。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正酣。顾家生端起酒杯,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诸位老哥,振国今日设宴,除了与诸位哥哥相识,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张明远夹了一筷子鲥鱼,眼皮也不抬:
"顾旅长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顾家生轻轻放下酒杯:
"诸位也都知道,我独立116旅奉命在徐州休整,眼下兵员缺额近半。眼看小鬼子又虎视眈眈..."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
"唉!我这个当旅长的,实在愧对长官的信任啊。"
张有为忽然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顾旅长多虑了。兵员调配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事。"
他目光在顾家生脸上停留片刻。
"不过兵役处那边...怕是也有些吃紧啊。"
"正是如此。"
张明远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两下,似笑非笑道:
"如今各地壮丁登记造册,手续层层盘查,繁琐得很呐。"
顾家生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
"这群喂不饱的豺狼,收好处的时候叫老弟,一听要办事又叫顾旅长了,嘿还一个姓,果然是一家人呐。"
他慢条斯理地从军装内袋摸出个牛皮纸信封,沿着桌面缓缓推过去:
"这是我116旅现役兵员的花名册,劳烦张处长费心把关。若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还望老兄提点一二。"
张有为伸手接过,指腹在信封上不着痕迹地一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神色如常地将信封揣进内兜:
"顾老弟办事向来滴水不漏,想必不会有什么纰漏。说起来,过几日正好有一批‘壮丁’要押到徐州……张处长?
哎,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提!"
张明远笑着摇头,故作懊恼地一拍脑门。
"愚兄自罚三杯,权当赔罪!"
李振宗此时突然开口:
"说到兵员,我后勤部最近新到一批军装被褥和杂物..."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若是人数有变动,可要提前报备才是。"
顾家生立即举杯:
"李部长提醒得是。我明日就差人把最新的编制表送到后勤部。"
他缓缓环视酒桌,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若是诸位哥哥得空,随时欢迎来我116旅视察指导。"
众人闻言,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酒杯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没有人明确应允,但此刻酒桌上弥漫的默契,比任何承诺都要直白。这笔买卖,已然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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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116旅的军营每日都迎来新的面孔。顾家生站在操练场的高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队伍,乐的那是不要不要的。
"四少爷。"
顾小六小跑着过来道:
"今天又到了三百二十名壮丁,都是从皖北来的。"
顾家生点点头:
"好啊,全部拨到476团去,让李天翔好好操练。"
"是!"
顾小六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不过...军需处那边说,咱们领的军装数目,已经超过编制表了..."
"慌什么?"
顾家生眯起眼睛,"李部长不是说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远处,新兵们正在排队领取军装。一个少年接过崭新的军服,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顾家生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六儿你告诉炊事班,从今天起多加两个菜。让新兵蛋子们得吃好点,这样才有力气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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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城南,德商礼和洋行的铸铁大门被砸得哐哐响。顾小六带着八个兵,脚边放着两个沉甸甸的樟木箱。
"开门!还做不做生意了?"
顾小六扯着嗓子喊,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西装的德国经理施密特皱着眉头走出来:
"这位先生,我们已经停止军火交..."
话没说完,顾小六一脚踹开第一个木箱。黄澄澄的金条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整整两百根"小黄鱼"。
"现货交易,不问来路。我要四十挺捷克式,二十支花机关,二十门迫击炮。"
施密特喉结滚动了一下,但还强撑着:
"先生,现在国际形势..."
第二个木箱被掀开,成箱的美钞散发着油墨香。顾小六随手抓起一沓甩了甩:
"美元结算,按黑市汇率上浮两成。"
德国人的蓝眼睛开始发直,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稍等..."
施密特转身打了个电话,用德语快速交谈了几句。五分钟后,他擦着汗回来:
"仓库后面有批'农机配件',或许能满足您的需求..."
当天夜里,二十辆骡马车悄悄驶入116旅驻地。顾小六掀开油布时差点叫出声,除了约定的武器,竟然还多出二十箱手榴弹。
"这德国佬还挺上道。"
顾小六满意地拍了拍崭新的枪管。
第二天,徐州最大的银楼"宝昌号"里,顾小六把一张地契拍在柜台上:
"把这三间铺面抵押了,全部换成小黄鱼。"
三天后,陇海铁路的货运站台。一个穿长衫的商人搓着手迎上来:
"顾长官,您要的'五金零件'到了..."
他压低声音:
"都是从山西兵工厂弄来的,全新太原造。"
顾小六示意手下打开木箱,黄灿灿的子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钱不是问题。"
顾小六抓了把子弹撒回箱里。
"三天后我还要二十门迫击炮,能搞到吗?"
商人眼珠一转:
"徐州警备司令部仓库里倒是有一批,不过..."
"双倍价钱。"
顾小六直接打断他,
"明天天黑前,我要看到货。"
当夜,醉仙楼里觥筹交错。顾家生把喝得满脸通红的军需处长按在椅子上,往他口袋里塞了张汇丰银行的本票:
"老哥行个方便,我那批'农具'..."
"好说好说!"
军需处长打着酒嗝,
"明天我让人把仓库西头的'废旧物资'清理一下..."
半个月后,116旅的军火库堆得满满当当。
顾小六拿着清单,声音微微发颤:
"四少爷,咱们现在轻重机枪比教导总队还多,子弹够打半年,迫击炮能摆满半个操场......"
顾家生没说话,只是背着手在仓库里踱步。他伸手摸了摸新到的马克沁机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皱了皱眉。这批货是够用了,但还不够好,子弹口径杂了些,炮弹储备也差强人意。
他低声嘀咕:
"德国人的货是好,但太贵。太原造倒是便宜,可准头差了点......"
远处传来新兵操练的喊杀声,顾家生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算了,凑合吧。"
他最终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
"让弟兄们抓紧训练,别糟蹋了这些家伙。"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军火,嘴里喃喃自语道:
"不过......要是能再搞点高射炮,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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