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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安静了许久,直至临近天黑,长时间驾驶的陆远开始感觉眼皮发沉,他强打精神将车速放缓,驶向灯光闪烁的收费站。“您好,请出示通行卡。”
人工通道窗口里,穿着制服的小姐姐礼貌问候。
虽然小姐姐说着普通话,但那熟悉的口音腔调还是惊醒了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陈小苗。
“陆远!”
她兴奋地压低声音:“俺们到哪了,是不是……”
陆远点点头:“刚进豫州省城,我们歇息一晚,明早再走。”
“到豫州嘞!?”
陈小苗扒着车窗使劲往外瞧,大概是想从陌生都市的霓虹灯影里抠出一点熟悉的印记,偶尔还会偷偷回头瞄向陆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姑娘的心思好猜的很。
陆远轻叹口气,带着歉意开口:“小苗,明早咱就得继续赶路,时间紧,恐怕没空绕道去你老家。”
陈小苗脸上的光彩瞬间凝固,转而换上了一副故作轻松、甚至有点夸张的笑容:“哎呀,恁说啥哩!
都八十年过去咧,现在俺老家肯定大变样,俺自个儿都未必认得路。
不去不去,没啥好看的!”
为了掩饰情绪,她赶紧把话题扯回眼前。
“哎,陆远,俺刚才瞅见那顶顶大牌子写着‘郑城’俩字儿,是郑县不?”
“没错。”
“郑县咋成省城哩,开封呢?洛阳呢?”
“怎么说呢,你知道火车不?”
“听过,没坐过。”
“那玩意都扎堆在郑城过,所以郑城现在是中原要道,路多了人就多,人一多,买卖就多……”
陆远耐着性子,捡了些陈小苗能听懂的词儿解释。
陈小苗“哦哦”地应着,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但陆远很快发现,陈小苗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而是一次又一次看向西南方向的夜空深处,努力辨认着记忆里的方位。
算算时间,她逃荒离家已一年有余……
“陆远。”
“怎么?”
“刚才恁说得郑城那么好,那俺们豫州现在肯定是富裕得很,得劲哩很吧?”
陈小苗记得师傅跟她说过,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
他们豫州可是中原腹地,沃野千里,物产丰饶,现在又赶上了太平盛世,那老百姓的小日子还不得美上天去?
肯定顿顿白面馍管够!
“咳……那个……”
陆远战术性地清清嗓子,目视前方:“那个小苗啊,你饿不饿,咱们吃饭去。”
陈小苗被陆远生硬的转折弄得有点懵,好在“吃饭”这两个字对她的吸引力是压倒性的。
“俺早饿咧,去哪吃?”
“澡堂。”
“澡堂!那地方能吃饭?”
说话的功夫,陆远已经在某洗浴中心门前停车熄火。
陈小苗没身份证,住酒店是个大麻烦。
虽然可以卡BUG,比如用陆远的身份证开一间房两人住。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小苗来历太特殊,陆远不敢去冒这个险。
在车上凑合一宿倒也行,但大夏天黏糊糊的,不冲个澡实在难受。
思来想去,综合性的洗浴中心是目前最好的去处。
能洗澡,能吃饭,夜里还能眯一会儿,凌晨两点前走人不用登记身份证。
“陆远,这……这是澡堂子?”
陈小苗瞅着眼前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大宅子”惊叹连连,这“澡堂子”可比赵老爷家的祠堂都气派!
“综合洗浴中心,也就是高级澡堂子。”
陆远解开安全带:“今晚咱在这儿歇脚,里头能洗澡,还能吃东西。”
“在澡堂子里吃饭?”
陈小苗虽是满心疑问,但还是乖乖跟着陆远下了车。
刚到门口,迎宾小姐便齐齐躬身,声音甜腻。
“欢迎光临云顶汤泉!”
陈小苗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陆远身后缩了缩,接着放眼一打量,呆若木鸡!
只见那迎宾小姐身上旗袍开叉极高,露出大片雪白的大腿,紧身的布料勾勒出饱满的曲线,妆容精致,笑眼盈盈。
这景象,瞬间与陈小苗记忆深处某个恐惧的画面重叠。
六岁那年她被卖到窑子,那些个倚门卖笑、招揽恩客的窑姐儿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自己刚在路上惹了陆远不高兴,难道……
“陆远!陆远!”
陈小苗“唰”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一手拽住陆远的衣角往后拖。
她不敢挣扎,也不敢大声质问,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盛满惊惶的狐媚眸子望着陆远,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俺哪里有错,俺可以改……恁别把俺卖咯,俺……俺以后保证少吃多干,啥活都干!
洗衣裳、做饭、扫地、暖床……俺都中!俺……俺保证乖乖听话,恁让俺干啥俺就干啥……求求恁别把俺卖窑子……”
陈小苗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在呜咽,瘦小的肩膀缩成一团不停颤抖。
她甚至不敢看那些“窑姐儿”,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坐实自己的命运。
事情发生得始料未及,陆远倒吸一口凉气,顿觉头皮发麻。
他赶紧握住陈小苗冰冷颤抖的手,又急又无奈地压低声音解释:“小苗,我不是说了吗,这里是澡堂,你想哪去了!”
“恁白糊弄俺啦!谁家澡堂长恁样儿?还有她们穿嘞……”
陈小苗越说越怕,想起王家大丫被卖掉那天,王大爷就是骗大丫去县城扯件新衣裳。
陆远知道解释无用,抬手一指:“你看,谁来窑子会拖家带口的?”
陈小苗抬头看去,只见一家五口男女老少齐聚在电梯前,气氛一片祥和。
“真……真不是窑子?”
“不是,可你要再哭,小心把警察招来。”
陆远一提“警察”,陈小苗立马止住呜咽,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哭声憋了回去,只剩下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
“俺……俺不闹了……俺信恁……俺都听恁的……”
陈小苗点头保证,只是眼里还有些许不安和认命似的顺从。
眼下陆远就算真把她卖了,她又能怎样呢……
陆远看她可怜兮兮、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莫名堵得慌,刚才那点烦躁也变成了无奈和心疼。
他拉着惊魂未定、满心以为自己即将被卖掉的小可怜在前台办好手续,转头将她交给女服务员仔细叮嘱。
“进去有人带你,收好手牌和柜子钥匙,脱下的衣服放柜子里上锁,先去淋浴冲干净,然后等人给你搓澡。
搓完澡换好衣服在休息大厅等我,不许乱跑!
放心,没人卖你!”
“哦……”
陈小苗抱着袋子,茫然地点点头,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眼里充满了对未知“工作流程”的恐惧。
她跟在引路的服务员身后,一双狐媚眼滴溜溜地四处乱瞟。
等进了浴区,热气蒸腾,水声哗哗。
十几个白花花的女人在池子里泡着,还有的躺在玉石板上,任由穿着短褂的大姐在身上搓来揉去,发出“嘶嘶哈哈”的舒坦呻吟。
陈小苗小脸“腾”地一下就红透。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找了个没人的淋浴喷头,小心翼翼地拧动开关。
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冲去浑身的疲乏和对陌生的恐惧。
冲完澡后她按照服务员交代,找了块玉石板躺下,一膀大腰圆的大妈缓步走来。
“姑娘,躺好咯!”
大妈声音洪亮,浓烈的豫州口音让陈小苗感到熟悉和安心。
“第一回搓澡吧。”
“嗯嗯……”
“放心,大妈下手有分寸……哎哟我的娘诶!”
大妈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停下动作,表情难以置信。
她看着搓澡巾上厚厚的、灰黑色、几乎结成泥垢的污垢层,又看看陈小苗那瘦得脊骨凸起的后背,语气充满惊奇和毫不掩饰的直率。
“姑娘!恁这是打哪个煤窑里钻出来的?还是刚从土里刨出来?恁这身上攒的‘陈年老泥’,都够俺搓出个小人儿来了,瞧瞧这!”
陈小苗臊得恨不得钻地缝里去,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
“俺昨晚洗过澡……”
“昨晚洗过澡还能搓下恁多?!”
大妈啧啧有声,手下却麻利地换了块新搓澡巾。
“得,姑娘,今儿算你赶上了!俺保证把你搓得跟那刚剥壳的鸡蛋似的!”
后续时间,对陈小苗来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大妈手劲十足,搓得陈小苗龇牙咧嘴,感觉皮都被剥下一层。
那搓澡巾所到之处,大片大片灰黑油腻的污垢簌簌落下,在塑料膜上堆起触目惊心的小山包。
大妈一边搓一边啧啧称奇,还不忘跟身边同事感叹。
“刘姐你看这姑娘!恁瞧瞧这泥!好家伙,逃荒也没恁夸张的吧?这得多少年没好好洗过了?……姑娘,忍着点啊,这胳肢窝跟腿弯儿最藏泥,俺给你好好拾掇拾掇……哎哟,这脚后跟,都皴裂口子了,可怜见的,平常没少干活吧……”
陈小苗羞得浑身发烫,只能闭眼咬牙硬挺。
随着大妈不停发力,那层覆盖了陈小苗一年多,近乎融入皮肤的沉重污秽被彻底清除。
大妈最后用一大瓢温水将陈小苗从头到脚冲个干净,满意地拍打起她光溜白皙的后背。
“中嘞!瞧瞧,多白净一姑娘!”
陈小苗睁眼下地,感受着全身从未有过的轻盈和洁净,宛若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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