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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林殊写完作业,下来送空碗。
林骤还开着视频,对面是白天,一堆亚洲面孔当中有两个老外。
林骤好像在旁听。
中英粤夹杂,还有西语,林殊听了两句,应该是金家那边在南美的业务,是要调研这个么……
呃,笨蛋老哥不是为难自己吗?
这能听懂吗?
林殊有翻译的底子,听着都有点叽里咕噜。
嗯……
看来他是真心想接爸妈的班。
曾经林殊是有点瞧不上老哥的,跟季行深一样,总觉得林骤不靠谱,只会花天酒地。
但其实,人不是一定要成天苦大仇深的才是在做事。
林骤有他的生活节奏,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林殊欣慰地看着哥哥,直到发现这货歪着脑袋,看似认真,其实早听睡着了。
……
……
……
别太搞笑。
林殊嗤笑一声,拿来毛毯,轻手轻脚搭在哥哥身上。
视频里的干瘦老头发现她了,瞪着眼睛,用粤语说了句话,不是好话,应该是骂林骤不中用的。
林殊用英语解释了两句。
没记错的话,这是金俊生爷爷,以前拜年见过,老爷子在香港发家,普通话比起小辈要差点,英语和粤语沟通起来比较顺畅。
老爷子让林殊把林骤打醒。
语气跟黑社会似的。
林殊笑笑,才舍不得打哥哥,但也没有忤逆长辈,只是不动声色夸了两句金爷爷老当益壮,祝他生意兴隆,随后麻利关掉视频。
“睡吧睡吧,夜猫子都熬不动了,哥,看来你是真的累成狗了。”
林殊走前,蹲下来端详老哥裤衩子下面的小腿。
恢复得不错,缝合的疤痕都淡了。
真是的,长点心吧,以后不要再飙车了。
林殊回房。
林骤耷拉着一只手,侧过身体,睡得像是死了。
……
另一边。
季行深故意坐另一条线的公交绕远路回家。
结果下车后,还是见到不想见的人。
末班车关门,离开。
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亮得刺眼,谢不尘从背后走出来,季行深立马往相反方向跑。
谢不尘没有追。
现在车流稀少,但不是没有,他还想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季行深跑到桥头,大口喘气。
以为甩掉了。
结果又听到一阵清晰的滋滋声,是自行车花鼓的声音!
他抬头。
谢不尘从不远处长长的台阶骑下来,眨眼的功夫,山地车冲到面前。
后轮抬起,男生雷厉风行压住,衬衣扬起一个鼓包。
他扔了车,掐住季行深的脖子,不由分说往桥下按。
潮热的夏夜。
季行深被冷汗浸湿,紧紧扒住围栏,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身下是波涛暗涌的西河上游。
也就距离他十几米。
他口干舌燥,声音沙哑。
“谢不尘……你敢……”
“为什么不敢?”谢不尘皮笑肉不笑,“我本来就是混混,迟早要进去的,而且现在还没成年,在新手保护期呢,你猜我敢不敢?!”
季行深悚然,现在是真的知道怕了。
他怕自己的大好人生,不过是他几年牢狱。
谢不尘压住摇摇欲坠的清瘦男生,又往下探了探,跟不要命的疯子似的。
他盯着他慌乱闪烁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有力气,来跟我斗,再碰林殊……”
他的手掌收紧。
季行深咬牙挣扎。
两人都落在桥外面,摇摇欲坠。
不管季行深如何用力,根本扳不动谢不尘。
这家伙的眼睛深不见底,那种幽暗,绝不是正常人。
季行深嘴唇发白,眼睛发灰,不反抗了。
火候差不多。
谢不尘捞人上去,立马变脸。
刚才还满身戾气的阎王笑了笑,架着季行深的肩膀,亲热地拍拍他冰冷的小脸。
“怎么,当真了,跟你开玩笑呢,瞧瞧你,长得多清秀,怪不得学校女生都喜欢,你家在哪,我送你?男孩子家家一个人回去,多危险。”
“不用。”
季行深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鞋。
这双鞋是林殊买给他的。
两年时间,旧了很多。
边缘早已发黄。
经过刚才的剧烈追逐,鞋边裂开了。
谢不尘说道:“带我去你家,别让我说第二遍。”
谢不尘要认他家门,要压得他彻底不敢。
简直是个混混!
季行深沉默片刻,被推了一把,心中再恨,也只能乖乖带路。
谢不尘推着山地车,跟在他身边。
高楼大厦间的城中村就像美人脸上的一块疮疤,拥堵地挤在一起。
小巷里没有公共路灯,只有各家门前安装的声控灯。
地面凹凸不平。
老人疼痛的呻吟和酒鬼的嘟囔不晓得从哪里传来。
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气味。
季行深家的门又矮又窄,门锁生锈,他掏出钥匙鼓捣好一阵才打开。
谢不尘的神色已褪去令人胆寒的狠。
他环视四周,思忖道:“你没法让林殊回心转意了,季行深,你打她那一下,你们就永远结束了。”
“清醒一点,别整天像个魔怔人一样到处碰瓷。”
“我要是你就收心,好好学习,带着家人离开这个地方。”
……
谢不尘看了眼门牌号,转身离开,他个子高,需要躬着身躲避低矮的屋檐。
季行深看着男生高大的背影,耳畔回响着他说的话,发颤的心变得安静。
有个声音在叫嚣:别放那小子走,他会抢走林殊!
林殊有那么重要吗?
他想反驳,可是冥冥中,却主动捡起板砖。
他盯着谢不尘的后脑勺。
冲了上去。
隔壁邻居家早已坏掉的声控灯无端亮起,刹那间,照透黑暗。
谢不尘看到了他拿着砖头的影子。
轻叱一声。
一手握住袭来的砖头,一手握拳,狠狠揍到季行深肚子。
季行深倒下去,蜷缩成团。
谢不尘跨过他。
“垃圾。”
……
夜很深了。
流浪狗夹着尾巴在刨垃圾堆,顺便舔了舔季行深的脸。
季行深清醒过来,扶着墙站起,面色煞白走进家门。
奶奶等他等得睡着了。
爸爸不知道在哪,应该是去通宵打麻将了。
季行深已经知道,老爸所谓的晚班,就是打麻将。
季向阳一直在赌。
股票、彩票、麻将……不管钱多钱少,都能找到玩处。
他一声不吭进房间,感到一阵绝望。
学习曾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想靠学习出人头地,那样妈妈就会回家,奶奶就能安享晚年。
他最初的动力,就是这么简单。
可惜半道遇到林殊,偏航了。
她善良大方,充满同情心,他以为需要奋斗很久才能改善的物质条件,她轻松满足。
谢不尘的话刺耳,拳头更是要命,但也打醒了季行深。
走掉的女人,根本不值得留恋。
他妈是这样。
林殊也是这样。
当务之急,应该是振作起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拿明年的状元。
“有钱了,要什么女人都会有……”
季行深喝杯热水,倒头就睡。
冥冥中,有个声音却说:季行深,你想要的不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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