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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工作的动员会也是在乡小学的礼堂里举行的。本次拆迁对象是一个行政村里的总共一百二十户民居,每五户为一组,每组的拆迁工作组由乡里派遣两名工作人员和拆迁公司派出若干拆迁工作人员组成,苏牧是和该拆迁工程所在村的一位名叫秦海涛的老书记再加上三名拆迁公司人员组成一个工作组。整个拆迁工程分成两个标段,每个标段有一家评估公司,每三个拆迁工作组配备一个评估小组,两个标段的标段长分别由乡里的两个副乡长分别担任,工程总指挥是由乡党委书记何军和乡长徐文武共同担任。按照拆迁工作要求,拆迁公示已经在今天发出,拆迁后的安置区域在本乡的农民集中居住小区,所有的安置房屋都是所谓的小产权,也就是村民对房屋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和交易权的房屋产权形式;本次所有拆迁户中有30户可以安置别墅,剩余的都是高11层的多层住宅,安置房的选房顺序将按照拆迁过程中取得的拿房号的次序进行;拆迁户的房屋补偿款,除了过渡费在合同签订后一个月内先行支付半年的款项外,剩余部分都先由乡财政统一保管,待安置房选房结算时再按照多退少补的方针进行结算。苏牧默默的在工作记录本上记下了所有的工作内容,同时却发现关于拆迁的相关规定似乎都是以乡里的名义做出的,好像根本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主要是学校里也没教过拆迁的相关法律知识,关于拆迁的法律规定应该是有的,只是我自己没学到,所以不懂而已。”苏牧暗暗对自己说道,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不懂这块的法律规定的解释。
在动员会上,苏牧听着何军书记和徐文武乡长关于工作要求的讲话,却感觉老白那封辞职信留下的影响似乎也在对拆迁工作产生着,拆迁工作的工作时间居然要求从上午八点到晚上十二点,而且明确强调不许迟到早退。当然这个晚上十二点是下班的最早时间,拆迁工作组的成员不是说到了十二点之后就能立即走人的,还要看拆迁商谈情况的。
会议结束后,苏牧接过了发给自己的材料,看着手中的拆迁户名单,上面列着被分在自己组的五户民居基本情况,心中却不由泛起了嘀咕:“按照拆迁工作方案,拆迁的补偿标准都是统一的,只有配套设施费用、装修费用、搬迁补助几项有出入,补偿费用的大头基本都是按照种类定好了的补偿价格,那么除了动员拆迁对象接受拆迁,其他的还能有什么能谈的?拆迁对象只能按照拆迁方案给的补偿价格签字吧,最多就是拖几天,又不能影响他们实质的收益。我们到底能做什么呢?”
苏牧对这次拆迁充满了好奇,他不认为乡里动员这么多人组建拆迁工作组是没事找事,苏牧肯定拆迁工作组是确实需要的,毕竟这也不是乡里的第一次拆迁了,所以苏牧决定还是先压住心中的疑惑,跟在秦海涛后面先多看多学少说,待自己弄明白了里面的门道之后再说。
苏牧在熟人的帮助下找到了秦海涛。“这是一个标准的村里老书记的形象。”苏牧看见秦海涛的第一眼就定下了自己的初步印象,实际上要说秦海涛是老农民的形象也是对的,衣着简朴,手里拿着烟,脸上是一股农民特有的那种憨憨但绝不是单纯。
“是小苏吧?”秦海涛看着走过来打招呼的苏牧,淡淡笑道。
“秦书记好。”虽然秦海涛已经从村党总支书记的岗位上退下了,但是苏牧还是很懂事的称呼他书记,“我这是第一次参加拆迁,后面就要跟着秦书记学习了,要麻烦秦书记多帮忙了”。
“哈哈哈,没事没事,帮助年轻人是我们这些老伙计应该做的。许委员在之前已经找过我了,跟我介绍过你。许委员对你很是赞赏啊,说你工作能力很强,台账也做的好。当然了,拆迁跟你之前做的那些工作不一样,但是我们做任何工作都有第一次的嘛,你们大学生学新东西也快,过几天你就是老法师了。”秦海涛笑哈哈道。
“老法师。”苏牧一听这用语就知道眼前这位绝对是一个老派的人,因为只有老派人才会将某项工作做的精通的人称作老法师。
“你东西都拿好了吧?”秦海涛继续说道。
“都拿了。”苏牧点点头说道,等着秦海涛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那行,那我们一起先去我们村的村部,我已经让拆迁公司的人先去那边了,我们在那碰头。”秦海涛直接决定道。苏牧没有多言,只是跟着秦海涛一起离开了乡小学的礼堂。
很快秦海涛、苏牧两人就骑着各自的电动自行车来到了这个村村部。苏牧一进村部就看到了拆迁公司的人,是三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苏牧看到这些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如果有人告诉他这些人都是社会上的混混,那他也是绝对相信的,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大汉手上还露出了纹身,虽然也许由于天气寒冷穿的多而遮盖住了大部分,但终究还是被苏牧看到了一点痕迹。
三个大汉一看见秦海涛带着苏牧走进来,就立即停下了正在的闲聊,一个个的站起来跟秦海涛打了招呼,然后跟苏牧打了招呼。其中一个显然为首的大汉边说边给秦海涛发烟边说道:“秦书记,这次拆迁又要麻烦您了。” 然后转向给苏牧递了一根烟,继续道:“苏社长,也要麻烦你多照顾。”
苏牧一听这位大汉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这个人至少是打听过自己的,自己的职务全称是经济合作社副社长,所以不少人会称呼自己“苏社长”,因为这个称呼在本地方言中的发音跟“苏乡长”是相同的,会让人有一种被抬高的心理满足感。苏牧笑着谢绝了香烟:“谢谢,我不抽烟的。”
秦海涛一边带着众人找了一个无人的办公室,一边笑道:“小苏是区里招录的大学生村干部,跟我们这些粗人是不同的,不抽烟是一个好习惯啊,对身体好。拆迁嘛,都是乡里的工作,哪来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所有人在这间办公室里各自找位置坐下,苏牧很识趣的坐在了秦海涛的身边。
“两位领导,这次你们看怎么进行?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那位为首的大汉边说着边从随身包里拿出两条中华香烟和两个红包,分别交给了秦海涛和苏牧。苏牧微微发愣,但是看到秦海涛十分坦然的收下后也就收下来了。
秦海涛将香烟和红包随手放在了身前的办公桌上然后说道:“除了小苏,我们干拆迁也都不是第一次了,对于怎么干就还是老规矩吧。一会午饭后,我带着小苏先去我们组里的那五户人家看看情况,晚饭后咱们再定先去哪家。不过其中有一家是这个村里书记的叔叔婶婶家,我们都得注意点,书记在村里也是要脸面的。”
三个大汉都点点头,为首大汉更是笑道:“那是应该的,我们都懂分寸,那我们下午先休息了,就先辛苦两位领导了。”
秦海涛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将拆迁公司工作人员给的红包和香烟放进了包里,“走吧,我们先去食堂吧,早点去早点吃完好做事。午饭后,你们三个跟评估公司的人联系一下,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们组评估。”
拆迁公司中的为首的那位大汉立即点头表示一定跟评估公司的人联系到位,力争让他们先帮自己组的民居做好评估报告。而苏牧则跟着秦海涛将自己那份红包和香烟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一行五人就这么离开了村部,并在秦海涛带领下直接前往拆迁工程指挥部的食堂。食堂也是这次拆迁工程指挥部的办公场所所在地。这是一幢三层的民居小楼,一楼、二楼用作食堂,三楼用作指挥中心的办公场所。这幢楼实际上就是这个村村主任的家,也是在这一轮的拆迁名单中的。村主任在知道消息后早早就和乡里定好了房屋拆迁补偿的条件,现在只是要走个形式了,家中的物件也早就搬空了,所以乡里就将其发挥了剩余作用,决定将指挥部及食堂都设置在这里,也方便拆迁人员就近用餐以及停放车辆。
苏牧等人到的时候,这幢小楼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苏牧走了一圈后发现在附属房里居然还摆放着为数不少的烟花。苏牧带着一丝惊奇跟秦海涛说起这些烟花时,秦海涛笑笑道:“这是村主任家买来在今晚放的。毕竟今天也算是村主任家的迁居了,按照村里的习俗就得热闹热闹。过了今晚,村主任一家就算搬离这里了。”
苏牧点点头后发现两人的身边也没其他人在,想了一想后还是决定趁着这机会把关于香烟和红包的疑问提了出来。
“哦,你是第一次,不清楚也正常。拆迁公司刚刚给的这个红包是通讯费,是拆迁过程中我们跟他们拆迁人员进行工作沟通的通讯补贴,香烟是给我们晚上加班时候抽的。你不抽烟就自己把香烟收好。这些通讯费和香烟都是惯例,连标准都是早就规定好的,是乡里在跟拆迁公司签订拆迁协议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的。这是全区都统一的事情,只是各个乡、街道的标准因为工程标的额的不同而有一点差异罢了。”
苏牧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秦海涛刚刚口中说的那一点差异究竟有多大,如果是经济发展最好的区所属经济开发区的拆迁工作,每一个拆迁工作人员受到的通讯费甚至是他们的数倍,也因此让所有人都羡慕开发区的那些拆迁工作人员,并感慨所处平台的重要性,偶尔那边因工作量太大而需要向这边乡里借调人员过去协助拆迁时,那可是能让不少人抢着去的。但这时的苏牧听了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没再多言语。
午饭很简单,每桌十人,每桌就八个菜,而且都是用钢盆装的,菜式都是家常菜,分量能够保证十个大汉吃饱,但是不管好;不管你是领导还是打杂的,不管你是拆迁公司的职员还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只要坐满十人就发筷子吃饭,大家都是一样的饭食,不过大家基本都是以工作组为小团队坐在一起的。
“小苏,我们走吧,去那五户人家看看去,每家每户都早知道要拆迁了,家里应该都会有人在的,至少老人们应该是在家的,我们先听听他们的想法,了解了解他们的态度。”吃过午饭后,在苏牧以为会午休一会时,秦海涛就对苏牧说道,然后带着苏牧就往那五户人家而去。
苏牧跟在秦海涛后面对组内的拆迁户一家家的拜访过去,很快就发现这五家之间在地域上都是临近的,不过每家的经济状况却大不相同。经济最好的一家,不说房屋的构造及装修乃至院子里那个钢筋混泥土构造的养鱼池了,仅仅是院子的围墙都是用了铝合金做的栅栏;而五家中最穷的反而是村书记的叔叔婶婶家,场地连个围墙都没有,房屋也只是一层的砖混结构的房屋,不像其他四家都是所谓框架结构的小楼。
秦海涛作为该村的老书记,显然跟这五户的关系都挺好,跟好几个老人都是称兄道弟的,甚至还跟经济最好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一起坐下来喝了数杯这家农户自制的具有本地特色的花露烧。
花露烧是一种用高度白酒和蜂蜜作为基本原料调配出来的本地特色的甜口味白酒,在调配时还会根据主人自己的口味添加不少的辅助配料,甚至有些人还喜欢用劣质的高度白酒作为原料增强它的酒精度,这酒是入口甘甜,下肚爽快,但是后劲极大,饮酒后要是再被风吹一下那更是能让饮酒者断片。苏牧刚来这边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曾经就被这酒一杯放倒了,现在已经知道这酒了,所以不管主人家再怎么劝,苏牧都笑着拒绝了,根本不敢喝一口,只是一边剥花生吃,一边听着他们边喝边聊着这次拆迁。
苏牧听着两个人聊天,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个人闲聊的水太深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村干部而言,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是在工作,只是工作方式存在不同而已,比如现在这喝酒,要是被纪委的人查了,肯定说秦海涛在工作时间违规违纪跟群众一起喝酒,但实际上这两人基本就是围绕着本次拆迁在进行看似的闲聊。秦海涛一直在说着这次拆迁的政策多好、补偿标准多高、拆迁早的还能够拿连排别墅等好处这些来给男主人做思想工作;而那个男主人则在说着自己对这老宅有多么深的情感、自己为了建造这幢房屋有多不容易、建设过程中吃了多少苦、家里现在住这里的多舒服以及自己对老物件比如院子中的那棵树多有感情,当然最后也表示自己理解拆迁是乡里发展的需要,自己一定会支持的,但是也希望老书记能在拆迁多帮忙。
苏牧听着两个人的话语,慢慢的就感觉嘴巴里的花生没有味道了,甚至忍不住都想要叹一口气了。苏牧现在就一个感觉:这两个人果然都是人老成精了,要是自己代入其中,恐怕自己早就被任何一个人带偏了。苏牧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生果然如戏啊,一切都要靠演啊,听听两人的聊天,感觉温情脉脉的,跟老友聊天基本无差异,但是实际上却是赤裸裸的围绕着冰冷的利益展开的,甚至连情感都是一种利益博弈的筹码了。
在秦海涛和苏牧一一拜访完五户民居后,时间已经临近规定的晚饭时间了。秦海涛、苏牧就一起返回了指挥部准备吃晚饭。晚饭的菜肴比中午好了一点,苏牧本以为是中饭和晚饭的标准不同,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指挥部房屋的原主人也就是这个村的村主任自掏腰包给所有人添菜,算是请大家参加了他家的迁居之宴了。也在这顿晚饭中,苏牧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中年男性的村主任。
晚饭后,苏牧跟着所有人一起欣赏了一场烟花秀。在空中绽放的美丽烟花映照之下,苏牧似乎看到了那位村主任脸上的那一抹微笑,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志得意满,还有一种对未来的踌躇满志。苏牧似乎能够理解这位村主任的这种状态,按照乡里的发展规划,在这个村的拆迁工作全部完成后,这个村不仅将成为全乡的农民集中居住区的所在地,也将会是整个乡的新中心,作为这个村的主任乃至未来的书记,他肯定会拥有比原本以为的更加美好的前程乃至钱程。这个烟花的绽放意味着他新的更加美好未来的开始。
烟花结束后,秦海涛、苏牧就和三个拆迁公司的大汉在指挥部里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一起商量起来。
“那今天晚上,每家都先去一趟,每家最多一个小时,当然如果哪家确实有诚意的就谈下去,没诚意的就不要多留。”秦海涛最终定下了今晚的工作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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