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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朕的心思，你早就猜到了。”“奴婢在校场，便已猜到。”
钱灵儿微微颔首，“不止是臣，校场上那些人精，怕是也猜到了。此刻，这个消息，恐怕已经摆在了三宫太后的案头。”
然而，韩川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惊慌。
他甚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不屑。
“韩川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朕，就是要让他们这么猜。”
钱灵儿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韩川要的，就是这种错觉！
他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个十岁的娃娃皇帝，急于培植自己的势力，饥不择食地想拉拢一群勋贵子弟。
如此，一个如此沉不住气的皇帝，在那些老狐狸眼中，还有什么威胁？
只会让他们更加轻视，更加放松警惕！
至于拉拢护卫军？
他当然想！
但他更清楚，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朕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总有那么一两个，不那么疏离的吧？”韩川目光却紧紧锁住钱灵儿。
这又是一个试探！
然而，钱灵儿却再次避开了他的问题。
她向前一步，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带上了某种审视的意味，一字一句地问：
“陛下，想真正掌权吗？”
来了！
韩川的心猛地一沉！
这句话，绝不是钱灵儿自己能问的！
而且，她今天的话，太多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替身后的主子试探自己！
好个女奴！
先是借藏拙护卫之事，激起自己的怒火与拉拢之心，最后，再问出这句诛心之言！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韩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瞬间切换成一个十岁孩童该有的茫然与天真。
他眨了眨眼，故作不解地反问：“掌权？朕已是天子，这天下，不本就是朕的吗？为何有此一问？”
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权力表象迷惑，不知深浅的无知小儿。
钱灵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她垂下眼帘，单膝跪地：“是奴婢逾矩，请陛下降罪。”
韩川没有让她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场试探，还未结束。
果然，钱灵儿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陛下，在您心中，一个怎样的大梁，才算是盛世？您要将它变成什么模样，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皇帝？”
韩川心中冷笑。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狠，更毒！
这是在问他的“道”，在探他的“志”！
他知道钱灵儿是奉命而为，但他不明白，她身后的主子为何要如此急切地探自己的底？
“你想知道朕的梦想？”韩川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钱灵儿一愣，并没想到他会用“梦想”这个词。
短暂的迟疑后，她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哈哈哈……”韩川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诰天殿内回荡，却充满了说不尽的自嘲与悲凉。
他笑着，笑着，眼中的光芒却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笑容彻底从他脸上消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朕想让天下没有一个饿死之人，让寒门子弟也能凭才学入仕，而不是被门阀垄断；朕想让商贾流通天下，而不是被士族视为末流；朕想让大梁的铁骑踏遍山河，四夷宾服，而不是困守于这四方宫墙之内……”
他每说一句，钱灵儿的眉头便蹙紧一分。
因为在她，甚至在所有人看来，韩川所说的这些，不正是皇帝应该做的么？
然而，韩川却转过身，怅然若失的感慨，“可惜啊……这些，都只是朕的痴心妄想罢了。”
话音落下，他看到钱灵儿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有些动容。
“人这一生，总有太多求而不得，付出了，未必有回报；挣扎了，未必能出头，到头来，不过是与自己和解，与这冰冷的现实和解罢了。”
钱灵儿的心，猛地一颤！
那张常年覆着寒霜的脸，此刻竟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波澜。
和解？
说得轻巧！
若真能轻易和解，这世上又何来那么多意难平！
韩川将她所有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原来，这个看似无情无欲的影子护卫，心中也藏着一片无法与现实和解的苦海。
当真有趣！
韩川心中大定，他知道，只要有弱点，再坚固的堡垒，也有被攻破的一天。
钱灵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再次抬眸时，目光已恢复了些许平静。
“那陛下呢？将来……也会选择和解吗？”
韩川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龙椅上，十指交叉，眼神玩味。
“朕还小，想不了那么远，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钱灵儿心中一凛，她知道，今天的试探已经到了尽头。
再问下去，只会引火烧身。
她立刻收敛心神，单膝跪地，垂首请罪：“奴婢今夜多言，扰了陛下清修，罪该万死！”
“起来吧。”韩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朕恕你无罪。”
钱灵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不明白，为何小主子要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句句试探、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人。
韩川却自有盘算。
其一，他本就不是那种会因几句言语便降罪于人的暴君。
更何况，钱灵儿句句诛心，却也句句都问到了点子上，这等胆识，他欣赏。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找到了这条坚不可摧的冰川的裂缝！
一条有了裂缝的冰川，才有融化的可能。
“夜深了，退下吧。”
“奴婢告退。”钱灵儿叩首后，起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步履却比来时沉重了几分。
殿门开合，冷风灌入，诰天殿内重归寂静。
一直候在殿外的内廷总管赵德，见钱灵儿离去，又瞥了一眼殿内明明灭灭的烛火，心中瞬间了然。
他这个小主子，今夜怕是还有要事。
他眼珠一转，赶走了其他值夜的太监。
然后他迈着细碎而无声的步子，悄然走入殿内，侍立在角落。
韩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露出笑容。
真是个机灵的老东西！
“赵德。”他轻声唤道。
“老奴在。”赵德立刻上前，躬身候命。
韩川从御案上拿起那份钱灵儿留下的名单，随手抛了过去：“这份名单，你看看。”
赵德恭敬地接住，借着烛光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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