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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愣神？是不是在想，王进若真反了，我便能从他东梁军中，捞到天大的好处？”林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孙儿绝无此意！”林志大惊失色，连忙摆手想要解释，“祖父，我只是……”
“行了。”林川挥手打断了他，脸上的冷意化为复杂的笑意，“你们这些小辈，不懂我们这帮老家伙的情义。”
情义？林志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他愈发觉得，今天的祖父，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讲了太多……太多平时绝不会说的话。
林川的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追忆道：“二十年前，北蛮突袭，先帝御驾亲征，被困于燕山，是王进，亲率三千铁骑，凿穿了蛮族十万大军的阵型，硬生生把先帝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他自己，背后中了十三箭，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林志彻底呆住了，眼中满是骇然。
这段秘辛，史书未载，朝中更是无人提及！
“所以，你明白了吗？”林川的目光重新落回孙子身上，“你今日之举，若是哀家……若是太皇玄皇后她们没有表态之前，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林志心头猛地一紧，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庆幸和后怕。
“去吧，去看看你祖母，她念叨你好几天了。”
林川收回了目光，重新端起茶盏，下了逐客令。
“是，孙儿告退。”林志满腹疑窦，惊疑更甚，却不敢再问，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孙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林川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浮现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这个臭小子……”他心里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
刚要起身活动一下筋骨，一名与他年纪相仿、身着灰布仆役服的老者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公爷。”
“信，送出去了？”林川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凝。
老仆躬身回话：“按您的吩咐，用最快的鹰送出去了。只是……公爷，中枢派去东梁查案的钦差，已经动身了。”
“哦？都有谁？”
“御史大夫李楚举荐的都御史张承，还有大理寺卿刘源。”
林川的眼睛微微眯起，一道寒光一闪而逝。“派我们的人跟上，别让他们察觉。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去查案，还是去……定案。”
“是。”老仆领命，转身就要离去。
“老福。”林川忽然叫住了他。
老仆停下脚步。
林川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一辈子，从尸山血海里一同爬出来的老伙计，眼神柔和了许多，但旋即又被一片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这朝堂，我有些看不透了。”
他叹了口气，笑容从脸上彻底消失，只剩下凝重。
“尤其是那个李楚……王进案的证据尚未确凿，他便在朝堂上叫嚣着要满门抄斩，比谁都急。”
永巷宫深处。
于望负手而立，望着天边那轮残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却不知，他们全都看走眼了。”
他身后的梁栋，一身夜行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闻言，那张惯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困惑。
“主上，属下不明白，新君他，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于望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烛火映得他眸光闪烁，“他想收拢人心，为自己磨一把刀。”
“刀？是指西苑那二十名勋贵子弟？”
梁栋立刻反应过来，“借李彬之事，让他们感恩戴德，从此效忠于他？”
“对，但也不全对。”于望摇了摇手指，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梁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属下愚钝，王进一案尚未明朗，李彬身为其表弟，此刻被软禁在府中，岂不是比放出来更安全？陛下此举，若是出了差池……”
于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讥讽，“所以啊，我才说，所有人都小瞧他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梁栋彻底陷入了迷茫。
于望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卖关子，声音压低了几分，“拉拢那二十个毛头小子，只是第一层，你以为，就凭他们，能在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浪？”
梁栋的呼吸一滞。
于望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他们人微言轻，真正说得上话的，是他们身后的父亲、祖父！可他们都是老狐狸！你觉得，韩川能直接去拉拢那些老家伙吗？”
梁栋下意识地摇头。
那些在朝堂上浸淫了几十年的老臣，个个滑不留手，岂会轻易为一个十岁的傀儡皇帝站队？
“这便是第二层，也是他真正的目的。”
于望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色，“他要的，不但是是那二十个少年的忠心，也是要通过这件事，通过这些功勋贵胄弟子的嘴，将他对国家大事的态度以及他的思想传递出去！”
“传递给……他们的长辈？”梁栋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然也！”于望一拍手掌，“他要告诉那些老家伙们：我，韩川，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孺子！我懂情义，敢担当，更重要的是，我信得过你们这些开国功勋！”
“这颗种子一旦埋下，再想拔出来，可就难了。”
梁栋浑身剧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等心计，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的吗？
于望的目光变得幽深，“从被选为嗣皇帝，到登基大典，再到今日的大朝……你仔细想想，哪一件事，是顺着他的心意来的？他就像个提线木偶，只能接受，不能反抗。”
“提线木偶……”
梁栋喃喃自语，攥紧的双拳微微颤抖。
这两个字，揭开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伤疤。
他何尝不也曾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命如草芥。
“所以，他必须让人看不透。”
于望的声音冷了下来，“但一个能被轻易看穿的皇帝，活不长，所以他要故意故弄玄虚，让所有人都去猜，去忌惮，这叫帝王心术。”
梁栋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惊疑慢慢化为敬佩。
原来如此，原来这背后，还有如此深远的谋划。
“但这还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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