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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填饱肚子,抽了支烟,带着工具上小半岛,加入干活的队伍。周景明则是不慌不忙地将河狸肉分成两半。
一半抹了盐,挂在土灶上边的檩条上。
现在天气还比较冷,不会那么容易变质,挂在土灶上方,也有烟熏的作用,能保存更长时间。
另外一半河狸肉,则是被周景明在用来做砧板的木墩上,砍剁成小块,放锑锅里撒了盐,放了些辣椒、孜然煮着。
在清洗的过程中,周景明发现河狸身上浓重的怪味,来源于屁股后面的一团腺囊,气味感觉跟麝香差不多,割下来后他也没扔掉,就挂在地窝子旁边的树上。
用土灶煮肉,得时时添加柴火,他也难得偷懒,趁着这时间,他到外面柴堆上寻了一段一米多长的杨树,有碗口粗细,树皮剥光,里面细腻光滑,用来做皮楦子最合适。
皮楦子是熟皮子万万不可缺少的工具,就像这年头绱布鞋用的鞋楦一样,是用来抻紧皮子用的。
没有像那些老猎人一样,有专门的趁手工具,只能就地取材。
他把河狸皮铺在这段杨树上,抻紧后用小钉子固定,又找出一块木柈子,简单修理成三棱角平直、尖而不快的样子,用来当做木刀刮哈喇皮。
棱角太尖了容易刮破皮子。
周景明就用这块木柴柈子,横着从上往下刮铺在杨木上的河狸皮,刮完一片换一个位置,直到那些残留在皮板上的筋膜和肌肉全都刮下来。
金旺早已经将那些下水给吃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又跑到他旁边,将刮下来的哈喇皮碎屑也全都捡拾干净。
它那条卷曲着高高扬起的尾巴,比平日里欢快不少。
周景明前后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将河狸皮上的哈喇皮刮完,又到河里涮洗一下,顺带又去砍来两根柳条,弯成圈作为绷框,将河狸皮周边用钉子打了小孔,再用绳索上抽出的细绳穿着,在绷框里绷紧固定,抹上盐后,挂在地窝子旁边的一棵桦树上晾着。
在鞣制皮子的时候,需要用到硝、盐和碱三样东西,硝的作用是软化皮子,盐的作用是固毛,碱的作用是化油。
这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山里边条件有限,盐巴有,碱也能用柴火燃烧后剩下的草木灰代替,但硝却是没有。
他也只能先抹上些盐防腐,晒成干皮板存放,以后再弄。
这套法子,是当年周景明在北大荒跟着猎人学来的,用猱头皮调帽子,用狐狸皮、水狗子皮做围脖,用狍子皮做过睡觉用的皮筒,熟皮子都用的是这法子。
也得亏了这法子,周景明弄到猱头皮、狐狸皮做出的帽子、围脖,送过几件给农场场长,一张猱头皮、狐狸皮,怎么着也值得四十来块钱,那些东西也算价值不菲。
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这方面的关系,他才得以被场长推荐去上了工农兵大学,继而有了在地质队的工作。
会来事儿的人,总是会比较讨喜。
不然,他应该会和大多数知青那样,一直待在农场,直到能回城了,回到家成为待业青年。
只是,他熟皮子的手艺时隔多年,变得很生疏,也就慢了不少。
等他这些事情忙完,锑锅里的河狸肉也已经煮得差不多,他先拈了一块品尝,大概是缺油水渴肉的缘故,明明到嘴边觉得有丝丝难闻的味道,等塞到了嘴里,却只剩下一个“香”字了。
锑锅被他端放在过火管道上,撤出土灶里的柴火,就插在下边的草木灰里熄灭。
一早上的时间过了一半,虽说是忙里偷闲,也不能是真的偷懒,还是淘金要紧。
周景明特意用大碗,挑着差不多的肉块,挑了九块,端着前往小半岛,准备先分他们尝尝。
他知道他们心里都惦记着锅里的河狸肉,这个时候,能尝上一嘴,算是个乐呵,也借此讨些好感。
看到周景明端着大碗上岛,最先迎过来的就是彭援朝,见碗里是热气腾腾的肉,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塞嘴里吃着:“唔唔……味道不错,香!”
他吃完还想吃,刚伸手就被周景明一巴掌拍回去:“一人一块,先尝个味!”
彭援朝撇撇嘴,但还是立马转头冲着一帮人吆喝:“看看周兄弟,对你们多好,煮肉都惦记着你们……都过来歇歇,先尝上一口,一人一块啊,不准多拿。”
早有人看到了,一听这话,纷纷丢下手头的事情,围拢过来,也不管黑乎乎满是泥污的手脏不脏,拈起肉就往嘴里塞。
“嘿,想不到这肉还真香!”
“油水也很足啊!”
“这一口下去,浑身都跟着舒坦起来了。”
……
带进山里食用的是纯菜籽油,也是北疆人所说的清油,这东西不扛饿。
毕竟是维民、回民和哈族聚集的地方,他们有着自己的禁忌。
除了清油,他们也吃牛羊油,尤其是牛油,这东西,只能吃热乎的,天气稍冷就糊着,就连吃到嘴里也是一样,糊牙糊舌头,对于不少口里来的淘金客,大都不习惯这种油水和气味。
当然,还是有不少汉民养着猪,但本就是缺肉油的年头,不容易从农户家里买到,供销社粮油店和市场上又卖得比廋肉还贵,真要吃下来,消耗可不小,还是清油更适合些。
正是因此,此时吃到口油水十足的河狸肉,才会有毛孔都跟着张开来的舒爽感觉。
至于那丝丝怪味,反倒变得微不足道了。
趁着众人短暂休息的时候,周景明看着下边抽水机吭吭吭响个不停的河滩,问彭援朝:“那些人有什么动作没有?”
彭援朝带进河谷的红莲烟已经抽完,也跟其他人一样,抽现卷的莫合烟,他给周景明递了烟纸烟粒:“我没少往他们那边看,没见有什么动静,一早上都在干活!”
周景明将烟卷好点上,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最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彭援朝点点头,叹了口气:“希望吧!”
周景明能感觉出他心里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乐观点,有的时候,也不完全是坏事。”
短暂的休息过后,一众人继续干活,周景明也加入进去,还是跟昨天一样,帮忙挖掘泥沙,换人出来帮着彭援朝运泥沙。
临近中午的时候,因为周景明早上已经煮了河狸肉的缘故,只安排一个人去煮饭。
彭援朝往溜槽边运了一趟泥沙回来的,蹲在沙坑边缘,冲着周景明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已经快到咱们地窝子旁边!”
周景明停下手头的挖掘,站起身来:“什么人?来了几个?”
“还会是什么人,下边河滩上那帮人,来了两个!”
周景明扔掉手里的十字镐,朝着彭援朝伸手,在他的拉拽下,爬出沙坑,拍拍手上沾染的泥沙,又拉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顺着彭援朝撅下巴的方向看去。
只见有两人顺着河滩上来,没有特意绕往地窝子后面的林子,那就只能是冲着地窝子来的了。
周景明倒没什么担心:“只来两个的话,不会有什么事儿,要是真想抢占咱们地盘的话,来的就不只是两个了,而是他们二十多号人,全部都来,先看看他们来干什么!”
在小半岛河滩边上懒洋洋躺着晒太阳的金旺,听到了周景明的说话声,抬起脑袋朝着周景明看了一眼,立刻翻身站起,抖了抖身上粘着的沙土,跑了过来,在他双腿间钻来钻去,亲昵得不得了。
它忽然停下脚步,昂头朝着地窝子方向看了过去,发出呜呜的凶声,下一秒冲了出去,先一步赶到地窝子旁边,冲着那两人狂吠。
那两人见状,赶忙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彭援朝看看金旺,又偏头看向周景明:“我还是觉得,狗粮的钱,该我来出,这狗是真没白养!”
周景明笑了起来:“我可不希望你打金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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