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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说是在福来巷尾,实则独成一地。六年前雁娘子刚到福来巷时,只偶尔杀杀鸡鸭赚个生计,谁知邻里嫌她血腥坏了风水,欺她女子独居寻她麻烦。
她索性不宰鸡鸭,朝猪羊牲畜动了手,直接干上了屠户的活儿。
彼时屠宰多在城外,偶有两处城中的,也因太过血腥在极为偏僻之处,雁娘子堂而皇之在福来巷“扰民”,附近的人自然没那么容易罢休。
可甭管是找了地痞流氓混闹,还是寻了官府的门道,雁娘子半点儿事没有,反倒是找麻烦的接二连三的出事。
再往后,巷尾原本住着的几户人家纷纷搬走,雁娘子大手一挥连房带地全买了下来,直接将孟家做成了宰牲场。
孟宁身子弱,出门时搭上了裕丰斋的车。
孙三味见过她满脸疹子的样子,自觉在车上清理出一大块干净地方。
孟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他道谢:“今日麻烦孙小哥了。”
“麻烦什么呀。”
孙三味笑容灿烂,“反正都是要回去的,正好搭孟小娘子一程,再说要说谢也该是我,刚才要不是孟小娘子开口,我哪能得了那么多猪衁。”
车后的两个木桶来回晃荡,里面装的是宰牲后留下的猪衁。
虽然都是些杂碎猪血,在贵人眼里上不得台面,可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拿回去清理一番也能让家里添点油水。
更何况雁娘子还给了他二斤肥膘。
孙三味说道:“雁娘子当真是疼你。”
孟宁扬唇:“姑母她很好。”
孙三味侧头:“那你弟弟好些了吗?”
孟宁笑容微敛:“腿好些了,但之前伤了头,这段时日依旧常常昏睡,大夫说要继续吃药静养。”
孙三味闻言只以为孟家小弟伤的重,连忙懊恼拍了下自己的嘴:“孟小娘子,我不是有意……”难怪她身上有股萦绕不散的药苦味。
“没关系的,阿弟能够醒过来已经很好了。”
孟宁想得开,见人不自在,她主动换了话题,
“对了,刚才听孙小哥说,裕丰斋里来了京中的贵人,那岂不是忙的厉害?”
孙三味说道:“何止是忙,还一脑门的麻烦。”
“那些人嘴刁的厉害,吃的用的样样精致,性子还古怪的很,昨儿个六子不小心冲撞了他们,直接被打的半死,后来还被带走了。”
孟宁俏目微怔:“怎么会这样,光天化日的,衙门不管吗?”
“管什么管啊,县衙的人见了他们跟孙子似的。”
似有不忿,孙三味瞧了眼周围,这才跟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说,那些人说是吴大人的客人,可我偷偷听到了,他们是京里头靖钺司的人。”
孟宁蹙眉:“靖钺司?”
孙三味重重点头:“今年三月时,京里头肃安公府不是勾结阉贼蔡玉春兵围皇城,想要谋害陛下吗,后来陈王带兵勤王救下了陛下,可是太子殿下却失踪了。”
“外头都传太子是被肃安公府的余孽害了,靖钺司这些人就是冲着那些逆贼来的,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端端的不去县衙,反而住在我们裕丰斋里,还搞得偷偷摸摸……”
“孙小哥!”
孟宁见孙三味越说越上头,连忙出声,“那些人不好招惹,快别说了。”
孙三味瞬间就想起六子被血淋淋拖走的样子,脸一白:“是我多嘴,孟小娘子可别往旁处说。”
“我不说的。”
孟宁皱眉,“只是那些人在,要不我过几日再去收账吧。”
孙三味忙道:“那倒不用,那些人不拦着我们做生意,只让人守着前后院和街头,你寻了掌柜就走,没事的。”
孟宁迟疑了下:“那好吧。”
……
城中雨停难得热闹,孙三味带着孟宁走后门入了裕丰斋,将东西放下后,为着那两桶猪衁和二斤肥膘,非得亲自领着她去见掌柜的。
谁料去了才知,掌柜的在三楼招待贵客。
孟宁便想着先去其他几家清账,省得耽搁太久,外头却突然起了雷。
那云层闷沉沉的,似要压下来。
“孟小娘子,这怕是又要下雨了,要不你喝口茶歇会儿,我请你。”
孟宁轻抿着唇,大堂里不时有人来去,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让她喉间隐隐不适。
她刚想要推拒,孙三味就极有眼色说道:“楼下太吵,我先带你去二楼,然后就去寻掌柜的说一声,免得你来回跑。”
孟宁只能点头:“那好吧,你让人做份玉蒸酥和云片糕,待会儿我带走。”
“好勒!”
孙三味送她上去,等孟宁刚坐稳,他就从旁边提着茶壶过来。
孟宁有些无奈:“孙小哥,你不用这样的,那些猪衁不值钱。”
“那可不成,万一下次去了,还能凑上雁娘子心情好呢。”
那肥膘可值钱。
他嬉笑着替孟宁斟了茶,
“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找掌柜的。”
孟宁其实并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奈何孙三味是整个裕丰斋最会来事儿的伙计。
见他总算离开了,孟宁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透过窗边瞧着外面的街头。
裕丰斋所处之地繁华,因是正对着街面,一眼便能瞧见整个长街的热闹。
青石地面有些积水,马车走动间,行人接踵。
有那趁着雨歇出来摆摊的小贩,瞧着快要压下来的乌云,骂骂咧咧的收着东西,也有人似不死心,不时瞧瞧四周天色,像是赌着老天爷不会太没良心。
窗外吹进的风有些闷热,二楼的几个食客见要下雨,也没离开的打算。
孟宁收回目光,取出账本仔细瞧着上面的账目。
“裕丰斋这次的账有些多了,下回还是同姑母说,少挂两日吧。”
“还有同安楼,待会儿还是去一趟,要不姑母去了,不小心又得跟人吵起来……”
轰!!
天上压了半晌的雷落了下来,雨点噼啪砸在窗上。
脸上溅了些许,孟宁连忙起身想要关半扇窗户,却冷不丁听到楼上“砰”的一声,有人从天而降掉在不远处的梁檐上。
“啊!”
她吓得惊叫了声,踉跄后退撞翻了桌上茶壶,腰坠香囊亦如主人惊慌晃动。
而外间那人似是听到动静,抬眼望过来,目光如隼。
“抓住他!”
“快,别让他跑了!!”
楼上有人跟着跳了下来,二楼原本的食客也往外急冲。
窗栏纷纷碎裂,所有人都朝着之前落下去那人围拢,就连楼下街头那几个不舍收摊的小贩也摇身一变,堵住了那人去路。
整个街头天罗地网。
“应钟,你跑不掉的,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
有人沉声道,“肃安公府造反,满门尽诛,你本也该身死,要不是我家大人心慈,你早就没命了。”
众人合围之中,逃不出去的那人露出脸来。
颧骨上长疤贯穿,颈上伤痕交错,胸前更是有个巨大的伤口,他手中拿着刀,面色苍白极了:“他江朝渊若是心慈,这世上怕早就已经遍地菩萨了。”
雨点逐渐大起来,应钟讥讽的声音穿过雨幕,
“有哪个心慈的,能为了高官厚禄气死祖父,背宗弃族,甘为陈王走狗。”
“住嘴!”
龚昂断喝出声,朝前逼近半步,
“陈王大势所趋,我家大人不过择明主从之,你也不是个蠢的,何必要为死人陪葬,只要你肯回头,我家大人必不会亏待了你。”
“回头?”
应钟轻笑了声,雨幕遮挡了些视线,他手中刀柄握的极紧,
“我应钟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国公爷将我从乱葬岗里捡回去那一日起,这条命就不再是我自己的。”
“肃安公府掌兵权多年,若要谋逆,就凭京中那些土鸡瓦狗怎能阻拦,不过是陈王欲夺皇权,踩着我家国公爷上位,欲加之罪,竟还想要我投诚。”
“我呸!”
一口血水朝外啐出,应钟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陈王走狗,不就是想知道太子下落,寻回玉玺吗,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我是逃不了,可我这条命,我还是说了算的……”
“不好!”
靖钺司众人都是脸色大变,龚昂更是厉喝出声。
“快拦住他!!”
然而他说的太晚。
应钟仰头大笑时,手中长刀一挽,反手便插入自己胸前。
刀尖透体而过,鲜血喷溅开来时,似要将雨幕都染成了艳红,他满是张扬的咧嘴笑了声,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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