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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至,守炉院已被执法堂铁卫围得水泄不通。青石阶上霜痕未化,铁靴踏碎薄冰,发出刺骨脆响。
陈薇恩站在院中央,灰布衣袖卷至肘间,露出一截布满厚茧的手腕。
她刚从藏剑阁归来,发丝尚沾夜露,剑穗藏于发簪之中,贴着发根微颤——那是她唯一的依凭,也是昨夜银光冲霄后,唯一未被收缴的信物。
杜衡长老立于阶上,腰悬阴阳剑令,铁面无须,双目如凿石刻。
他手中托着半卷焦黑残卷,边缘蜷曲如枯叶,其上墨迹斑驳,却仍可辨出“素心”二字残痕。
“此乃《素心剑经》真迹残页。”他的声音如寒泉击石,一字一顿,“昨夜自藏剑阁地宫失窃。据阵纹追溯,三日内唯一进入者,唯你一人。且残页指痕经灵鉴印证,与你左手中指、无名指茧位完全吻合。”
话音落时,四周鸦雀无声。
陈薇恩抬眸,目光落在那残页一角——赫然是她三日前拓印的符文图谱。
她记得那日晨雾弥漫,她以薄纸覆碑,朱砂轻拓,只为参悟古剑铭文中“心火引煞”一句真意。
而如今,那图谱竟成了“盗经”的铁证。
栽赃。
她心底冷笑,却不动声色。
指尖悄然滑过袖中药露瓶,触感温润。
昨夜孙嬷嬷塞药时浑浊眼中的决绝,此刻如针扎进心口——“若被囚,服之可压心火,撑三日不溃。”
“弟子无话可辩。”她低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了一瞬。
杜衡押入锁言洞,待宗门大典前审明罪责,以儆效尤。”
铁链加身时,寒意顺着经脉直刺骨髓。
那不是普通精铁,而是采自北冥寒渊的“缚灵链”,专克修士真气。
她被拖行数十丈,灰布衣角磨破在石阶上,发出细微撕裂声,如同命运被缓缓割开。
锁言洞深埋山腹,四壁皆为寒铁铸成,刻满禁灵符纹。
一入其中,灵气如潮退去,识海顿时空荡如荒原。
她被吊于中央铁柱,双臂高缚,链环锁住脉门,寒气如蛇钻入奇经八脉。
夜至,霜气凝珠,滴落声如更漏。
她闭目调息,运转《素心引》——那是她在古剑共鸣中自行参悟的功法,虽残缺,却与混沌灵根隐隐相契。
可此刻真气行至膻中穴便如陷泥沼,寸步难进。
识海深处,那柄玄铁古剑的低鸣也渐微弱,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绝望如雾漫上心头。
就在此时,腕间厚茧忽地一烫。
她猛然睁眼。
那不是痛,也不是热,而是一种熟悉的震颤——如同剑穗轻晃时与心脉共振的频率。
她不动声色,借整理衣襟之机低头瞥去,目光扫过脚下地砖。
一道残缺纹路嵌于石中,九宫布局,唯缺一爻。
她呼吸微滞。
这纹,她在剑冢外围见过——那是上古剑阵的阵眼雏形,传说是女修破境时引动天地共鸣的媒介。
而此刻,这地牢竟藏有此纹?
她指尖轻叩地砖三下,声音极轻,几乎被滴水掩盖。
“心火可燃煞……”她默念那夜拓印所得残句,舌尖抵住上颚,将一丝微弱真气注入指端。
刹那——
地底传来极轻微震动,如沉眠巨兽翻了个身。
她心头一震,尚未细思,忽闻洞外脚步声起。
沉稳,孤绝,不带一丝杂音。
铁栏之外,一道身影静静而立。
月白剑袍染霜,玄色披风垂落如夜。
墨渊负手而立,右臂隐在袖中,可那淡青色剑纹却若隐若现,如活蛇游走于肌肤之下。
他未看她,只将掌心划破,一滴血落入锁孔。
阴阳符纹骤然退散,如潮水溃堤。
他未开锁,仅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隔着铁栏递入。
“碑林废墟,西北角第七碑。”他声音低哑,似有旧伤牵动,“底有血书。”
她抬眼,欲问。
他已转身,披风猎猎,只留下一句:“记住,你看到的,不是过去,是被人抹去的真相。”
风穿地牢,玉简入手冰凉。
她攥紧它,指节发白。
远处,更鼓三响。
换岗的铁卫即将巡至。
她缓缓闭眼,药露瓶在掌心滚动,温润如泪。
夜风穿林,如刀削过石碑的棱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陈薇恩伏身于碑林边缘的阴影里,呼吸压得极低。
换岗铁卫的脚步声渐远,她才敢缓缓舒展僵冷的手指——药露的效力已至极限,铁链接环虽未断,却在她反复揉搓下微微发软,趁守卫交接时一挣,竟真被她脱出桎梏。
此刻她掌心满是冷汗与血痕,腕上烙印着深紫的链痕,像一条盘踞的毒蛇,诉说着锁言洞的屈辱。
但她没时间痛。
墨渊留下的玉简贴在胸口,寒意渗入心口,却燃起一团火。
她知道,这一夜,不能退。
荒草漫膝,残碑如林,月光斜照在断裂的碑额上,像是谁用剑劈开了时间。
她依着玉简中浮现的地图,在第七碑前停下。
碑身倾颓,青苔覆面,裂痕自底而上,蜿蜒如蛇。
她蹲下身,指尖拂去苔藓,触到一道湿腻的痕迹。
不是水。
是血。
暗红、粘稠,竟未干涸,仿佛仍在脉动。
她心头一震,本能地缩手,可那血痕却如活物般顺着她指尖攀爬,缠上掌心,竟不痛,反而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如同血脉相连的呼唤。
她咬牙,任其蔓延。
刹那间,碑面震颤,裂隙中浮出血光,八个大字缓缓浮现,每一笔都似由千万滴血凝成:
“非天禁女,乃人锁心。”
字出如雷,直劈识海!
她脑中轰然炸响,玄铁古剑在识海深处猛然龙吟,剑鸣震得神魂欲裂。
眼前景象骤变——
苍穹碎裂,九位女子立于云巅,皆持古剑,衣袂翻飞如焰。
她们的剑光撕裂天幕,引动阴阳倒转,灵海翻涌。
那一刻,天地为之变色,万灵俯首。
可就在第九位女子即将踏入轮回境的瞬间,一道金诏自九天垂落,上书“女子不可主剑,违者天诛”八字,如律令降世。
九剑齐折,血雨倾盆三日不息,史册焚尽,碑文篡改,只余一句:“女修破境,必引灵暴。”
幻象退去,她跌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背。
不是梦。
是记忆。
是她血脉深处沉睡千年的回响。
她的混沌灵根,不是残缺,而是被封印的钥匙;那把玄铁古剑,不是偶然所得,而是等了她千年。
素心剑经的“心”字为何灼烫?
因为她本就是素心一脉最后的承继者——那个被抹去的名字,正透过她的血,重新醒来。
“所以……不是我选择了剑。”她喘息着,抬手凝视掌心尚未褪去的血痕,“是剑,选择了我。”
远处,山门钟声突响,三长两短——执法堂紧急集结令。
她猛地抬头,只见林间火把如星火蔓延,杜衡立于碑林入口,玄袍猎猎,手中展开一卷金丝镶边的典籍,声如洪钟:
“陈薇恩!私探禁地,窥视残碑,罪加一等!此乃《宗门正史》,碑林乃封禁之所,凡入者,皆为逆宗之徒!”
她冷笑,将玉简塞入怀中,指尖仍残留着血碑的温度。
“你说过,剑心不分男女……”她望着漆黑的夜空,声音轻得像风,却坚如磐石,“可你们,连历史都敢烧。”
风掠过碑林,残影浮动。
而在她身后极深处,一道身影倚碑而立,断腕处缠着黑布,眼神如刀锋淬火。
紫凝望着那行尚未消散的血字,指尖缓缓抚过伤疤,唇角扬起一抹近乎悲怆的笑:
“终于……有人走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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