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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仍然是个有“忠义”二字存在的时代,几千年的文化传统禁锢了很多方面的发展,同时也给这个乱世留下了一些宝贵的东西。而虎爷,就是被这些宝贵的东西困住了。
他是旧时代的虎卫,恪守着他的信条。
而现在,他的信条与信条之间,出现了冲突。
守护家乡人民。
忠义他的主官。
这两条表面看起来非常正确的信念此时却……水火不容。
虎爷最终只是幽幽一叹,说:“知事大人,还需要孙老道炼丹。”
一句话,便道尽了他的处境。
而崔九阳,早就在那夜三人对谈时做出过这样的猜测了。
此时看着虎爷失意的神色,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事其脉络如何。
崔九阳大体上能理解他那报答知遇之恩的想法,却无法从根本上认同。
陈知事很明显为了高官厚禄放弃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曾经是他作为读书人的信条,是他来到阳山时的抱负。
而虎爷却还困在他自己的忠义之中,却忘了他的主官早已经将这些东西丢弃。
虽然崔九阳解决不了虎爷的心理困境,却可以解决现实困境。
他给虎爷续上茶水,说道:“虎爷,昨夜我引阴气入云,大雨浇透满城妖气,那孙老道怕是再也炼不出丹药来了。”
虎爷抬起头来,将杯子放到一旁:“真的?”
崔九阳拿出一枚银锭,扔给虎爷:“相信我,一天之前,我绝对不会这么随意的扔给你一锭银子。”
虎爷拿着这银子左看右看,道:“我分辨不出这个,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
崔九阳哈哈一笑:“你分辨不出银子上的妖气,那你以前怎么从人群中认出妖怪的?”
虎爷露出个笑容:“直觉,狩猎的直觉。满城的人都好像山林中的小鹿,突然冒出来狼或者熊这种猛兽,老虎不可能认不出吧?”
崔九阳并不意外的点点头,天下秘法何其之多,自然各有其强大之处。
虎爷想起什么似的笑笑,又说道:“那晚上你在窗户后面看我,我就觉得……林子里来了个新野兽。”
崔九阳饶有兴趣的问:“是什么野兽?”
虎爷回答道:“将来有缘见面,再告诉你。崔九阳,听我的你走吧,让那个小白梨也离开这里。
上次我跟你们两个说过,阳山的事,终究要让阳山人来解决。”
崔九阳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想怎么解决?”
虎爷拍了拍身侧长刀:“像以前一样。阳山来了作孽的妖怪,我便拔刀斩之。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他暗自思忖,那老道炼不出新的延寿丹来,那他便再没有什么价值了。
不下蛋的老母鸡当然是无所谓留着或者炖汤,想来陈知事……也就默认了吧。
虎爷站起身来,跟崔九阳告辞。
崔九阳起身相送,将虎爷一直送到旅店门口。
两人却发现外面满大街都是巡警和缉拿队,提着钱袋子在到处收钱。
虎爷喊过来一个缉拿队,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缉拿队忙回道:“队长吩咐,提前收下个月的除妖银子。”
虎爷挥挥手,让他走了,自己喃喃道:“队长?”
那老油条早就不太管这些事,乐意做个后勤,怎么今天突然插手这些事。
再说了,提前收除妖银子,这不是给老百姓添乱吗?
他想了片刻,突然醒悟——这是陈知事的意思。
而崔九阳也说道:“提前收银子,这是想看看外面流通中的银钱是不是能炼出新丹药来?”
虎爷心中明白,这就表明,现在陈知事仍然是支持孙老道的。
两人无言,只是相互对视。
崔九阳朝虎爷拱了拱手:“虎爷,我不会离开阳山。
明日孙老道发现新收上来的银子炼不出丹药,必然还会有新的变故。
到时候,若有什么事,你尽管派人来找我。”
虎爷看着崔九阳,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江湖人,管这……闲事干什么?走你的路便行了,何必惹一身麻烦。”
崔九阳哈哈一笑:“虎爷,天下人管天下事,理所应当。人人为了自己身上干净,那这天下便脏了,天下脏了,哪个人还能干净呢?”
虎爷盯着崔九阳看了好久,最终缓缓的一拱手,转身离开。
外面天色已晚,夕阳最后的余辉染红天边的云,火烧之色蔓延天际,映红了天空与落日下的阳山城。
虎爷宽阔的背影行至街道尽头,消失在红光漫地的街角,好像……走进了烧天的大火之中,坚毅而决绝。
崔九阳转身回了旅店,他随身带着的符箓都在大雨中泡烂,还要画出一批来。
另外,他还要研究一下……怎么才能将此时满城银钱上封住的命源,全都散出去。
毕竟此时命源只是被阴气中和了感应,并不是不存在了。
如果他能有方法将这些命源散出去,哪怕有流失,这样多少也能给全阳山的百姓补回一些命源。
崔九阳愣愣坐在桌前,符纸摆好,却没有动笔。
今天,崔九阳有些被虎爷触动。
他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一直都有一种……疏离感。
或许疏离感还不够准确,只是没有别的词能够更准确的表达他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玩游戏,一个存在于那种古早网游小说里的全息视角游戏。
小说主角在与真实无异的全息游戏里认真的玩,代入感十足,真实感满分。
却从心底始终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然而,虎爷今天让他模糊了那股疏离感。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虎爷心中的纠结与失望,那是信念失调带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却瞬间将崔九阳拉近,似乎他与这个时代不再那么陌生。
因为他好像曾经在另外一个时代,也看见过、感受过、甚至体会过这种失调……
转头看着窗外的火烧云,他愣了好久。
直到夜色降临,他才拈起笔来,在油灯下一张一张画着符。
他有些预感,身上多准备一些符,没有坏处,也许没多久就能用的上了。
同样在做准备的,还有回到家的虎爷。
在油灯下,虎爷用磨刀石,一寸一寸打磨着刀刃,雪亮的刀刃反射着寒光,那也是虎爷心中盈满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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