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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书店的木质招牌在暮色中泛着温暖的光晕。林悦站在马路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里的手机——那条来自“C“的短信依然让她心神不宁。巴黎的黄昏总是来得缓慢，塞纳河上的金光还未完全褪去，给石板路铺上一层琥珀色的滤镜。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书店的玻璃门。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扑面而来的是旧书特有的油墨与皮革混合的气息。书店不大，四壁都是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中间摆着几张古董桌椅，几位顾客安静地翻阅着书籍。
“女士，需要帮忙吗？“一位戴圆框眼镜的老店员问道。
林悦犹豫了一下：“我约了人...代号C。“
老店员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了然，指向书店深处：“二楼文学区，靠窗的位置。“
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比一楼更加安静，几盏黄铜台灯在暮色中投下温暖的光圈。窗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正低头翻阅一本精装书。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松开，看起来三十出头，轮廓分明却带着几分书卷气。
“陈默？“林悦试探性地问道。
男人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林小姐，请坐。“
他的中文带着轻微的口音，像是长期生活在海外的人。林悦在他对面坐下，窗外的塞纳河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你就是C？“林悦直截了当地问。
“顾总的特别助理。“陈默合上书，露出封面——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也是沈逸在巴黎读书时的室友。“
这个身份让林悦呼吸一滞。沈逸在巴黎读过书？为什么他从未提起？
“你知道沈逸在哪里？“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陈默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首先，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你真的不记得2009年秋天在巴黎高等艺术学院的事了吗？“
2009年？那是她大三时来巴黎交换的学期。林悦皱眉：“我记得来交换的事，但...不记得见过沈逸。“
陈默的眼神变得复杂：“有趣。选择性遗忘。“他推过信封，“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林悦刚要打开，陈默却按住信封：“先听我说完。Éclat项目是个陷阱，赵明和小雅已经买通了Claire Dubois的助理，准备在最终评审会上指控你抄袭。顾总一直在阻止这件事。“
“顾远城？他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是履行承诺。“陈默松开手，“十年前，沈逸离开巴黎前，顾总答应过他两件事：一是保护远城集团不落入赵明之手，二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悦一眼，“确保你有机会实现设计师梦想。“
林悦的手指微微发抖。十年前？那时候她甚至不认识沈逸...或者说，她不记得认识。
“信封里是什么？“
“沈逸留给你的东西，他原本打算在毕业典礼后送给你。“陈默站起身，“还有，明天下午三点，圣礼拜堂的玫瑰窗下，你会见到想见的人。“
他转身要走，林悦急忙追问：“等等！为什么沈逸现在躲着我？为什么顾远城会在巴黎出现？你们到底...“
“记忆会告诉你更多。“陈默在楼梯口回头，“顺便说，你大学时设计的那枚蝴蝶胸针，沈逸一直带在身上。“
直到陈默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林悦才回过神。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盒老式录音带，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她和沈逸，站在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她手里拿着素描本，沈逸则举着相机，两人都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9年11月2日。
她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
录音带更让人困惑。林悦匆匆离开书店，在附近的古董市场找到一台还能用的老式录音机。店主好心地让她在柜台后试听。
按下播放键，先是几秒沙沙的空白，然后是一个年轻男声——毫无疑问是沈逸的声音，只是比现在青涩许多：
“林悦，这是我第十次尝试录这段话...天啊，我真不擅长这个。“录音里的沈逸轻笑了一声，带着明显的紧张，“下周就是毕业展了，我决定在那天告诉你真相。是的，我认识顾远城，他是我表哥，也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我来巴黎读书是为了逃避家族安排，却意外遇见了你...“
录音中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你肯定不记得了，在我们第一次艺术史课上，你坐在第三排左边，用一支蓝色钢笔在素描本上画窗外的梧桐树。那时我就...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父亲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他威胁如果我继续见你，就切断你的交换生奖学金。“
林悦的呼吸停滞了。奖学金？她记得那年确实突然收到通知说额外获得了一笔资助，让她能继续留在巴黎完成学期项目。
录音中的沈逸继续道：“所以我必须离开，远城会确保你的学业不受影响。但毕业展那天，我会告诉你一切，然后...“声音突然变得坚定，“然后无论家族怎么反对，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这枚胸针是我设计的，翅膀上的纹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棵梧桐的叶脉。希望你会喜欢。“
录音结束，只剩下空白带的沙沙声。林悦呆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照片边缘被捏出了皱褶。她完全不记得这些事——不记得艺术史课上的沈逸，不记得什么胸针，更不记得有人威胁要切断她的奖学金。
“女士？你还好吗？“店主关切地问。
林悦勉强点头，付钱买下录音机，恍惚地走出店铺。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塞纳河，两岸的灯光渐次亮起。她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录音中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梧桐树...艺术史课...突然，一个画面闪现在眼前：巴黎高艺老教学楼的阶梯教室，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将梧桐叶的影子投在素描本上。她握着钢笔，画下那些叶脉的纹路...
“画得真好。“
记忆中，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林悦猛地转身，在记忆的画面里，她看到年轻的沈逸——比现在瘦削，头发略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速写本。
“谢谢。“记忆中的她回答，“你是新来的交换生？“
“法国籍，但有一半中国血统。“年轻的沈逸微笑，“我叫沈逸，主修建筑与设计。“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图书馆里相邻的座位，咖啡馆里关于印象派的争论，圣母院前他教她如何取景...所有这些，都被她遗忘了十年？
林悦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圣母院前的广场。夜色中的哥特式建筑庄严而神秘，与记忆中那个阳光明媚的秋日重叠。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顾远城的电话。
“林小姐？“顾远城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
“我见到陈默了。“林悦直接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忘记沈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在哪里？“
“圣母院前。“
“别动，我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林悦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录音机放在膝头。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塞纳河特有的湿润气息。记忆的碎片继续浮现——沈逸在图书馆帮她找参考资料，在画室外等她下课，甚至...在一次派对上，她喝多了，是他送她回宿舍。
所有这些，为什么她会忘记？
“看来陈默给了你录音带。“顾远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在她身边坐下，“冷吗？“
林悦接过咖啡，热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你知道答案，对吗？我为什么会忘记沈逸？“
顾远城望着远处的圣母院：“那年圣诞节，你发高烧住院三天。医生说是急性肺炎，但实际上是有人在你饮料里下了药——我叔叔，沈逸的父亲安排的。“
林悦的手指紧紧攥住咖啡杯，指节发白。
“药物加上催眠治疗，让你忘记了与沈逸有关的所有记忆。“顾远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压抑的怒意，“沈逸被强行带回法国南部，直到你完成交换回国才被放出来。“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沈逸终于决定反抗家族。“顾远城转向她，“他明天会来巴黎见你，但在此之前，你需要知道真相。“
林悦的思绪一片混乱。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真的是她吗？那个无忧无虑，被爱情滋润的她？
“那枚胸针呢？“她突然问，“录音里提到的。“
顾远城从风衣口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沈逸一直带着它。去年听说你婚礼取消，他立刻从纽约飞回上海，却不敢直接见你。“
盒子里是一枚银质蝴蝶胸针，翅膀上的纹路精致如真实的叶脉，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光。林悦小心地触碰它，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我设计过类似的东西。“她喃喃道，“Éclat新系列的灵感就是蝴蝶...“
顾远城微微一笑：“沈逸把你的所有设计都收藏着。他说你的风格独一无二——藤蔓与蝴蝶，生命与自由的象征。“
夜风突然变强，吹乱了林悦的头发。她抬头看向顾远城，这个一直神秘莫测的男人，此刻眼中竟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为什么帮我？“她轻声问，“仅仅因为对沈逸的承诺？“
顾远城沉默了片刻：“十年前那个晚上，是我开车送你去医院的。你发着高烧，却一直问'沈逸在哪里'。“他站起身，“明天下午三点，圣礼拜堂。他会告诉你其余的故事。“
看着顾远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林悦握紧了那枚胸针。回到酒店，她将录音带反复播放，直到睡意袭来。梦中，她回到了巴黎高艺的画室，年轻的沈逸站在她身后，轻声指导她如何调出最完美的蓝灰色...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林悦睁开眼，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枚胸针。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巴黎的天空湛蓝如洗。
手机震动起来，是Éclat办公室的号码：“林小姐，Claire女士今早回来了，想约您下午三点讨论最终方案。“
下午三点？和圣礼拜堂的约定冲突了。林悦咬了咬嘴唇：“能改到四点吗？我上午可以先去办公室。“
挂断电话，她打开行李箱，取出Éclat项目的设计稿——一组以蝴蝶为灵感的珠宝设计。看着草图，她突然意识到，翅膀的纹路与手中胸针如出一辙。十年前的记忆，竟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现在的创作。
上午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Claire Dubois是个优雅的中年女性，对林悦的设计赞不绝口：“总部非常喜欢这个系列，特别是蝴蝶元素。我们想把它作为亚洲市场的主打产品。“
走出Éclat办公室，林悦看了看表——两点十五分。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圣礼拜堂，谢谢。“
圣礼拜堂位于巴黎古监狱院内，以绚丽的彩色玻璃闻名。林悦买票进入，沿着狭窄的螺旋楼梯上到二楼。当最后一阶台阶踏完，眼前豁然开朗——高耸的穹顶下，十五扇巨型彩绘玻璃窗如宝石般闪耀，将阳光过滤成梦幻的色彩。
玫瑰窗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沈逸，而是顾远城。
“他临时有事。“顾远城解释，“让我先来见你。“
林悦的心沉了下去：“他又消失了？“
“不。“顾远城指向侧门，“他在下面等你。但在这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领着林悦来到一幅彩绘玻璃前，上面描绘着圣经中的某个场景。“沈逸的父亲昨天突发脑溢血住院。家族企业现在一团混乱，赵明正在联合部分股东试图夺权。“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远城集团持有Éclat 28%的股份。“顾远城直视她的眼睛，“如果赵明得逞，你的设计将归蓝天珠宝所有。“
林悦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才是小雅和赵明的真正目的？不仅要毁掉她的声誉，还要窃取她的作品？
“沈逸现在必须留在马赛处理家族危机。“顾远城继续道，“但他让我转交这个。“
他递给林悦一部手机，屏幕上是一段视频。沈逸的脸出现在画面中，背景似乎是医院走廊。他看起来疲惫但坚定：“悦儿，对不起又一次失约。但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一周后我会回巴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亲自解释一切。请相信远城，他比我更清楚如何保护你。“
视频结束，林悦的眼眶湿润了。十年了，他依然叫她“悦儿“，那个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用的称呼。
“他让我问你一个问题。“顾远城轻声说，“圣母院广场上的梧桐树还在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林悦突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秋日午后，她和沈逸坐在圣母院广场的长椅上，分享一个可丽饼。广场边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它...它被砍掉了。“林悦颤抖着回答，“第二年春天，一场风暴折断了主干。“
顾远城点点头：“他会很高兴你还记得。“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封信，“这是他写给你的。一周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来巴黎见你。“
林悦接过信，指尖轻触信封上沈逸工整的字迹。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身上投下变幻的色彩，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还有一件事。“顾远城突然严肃起来，“Claire约你四点见面？“
“是的，讨论最终方案。“
“不要去。“顾远城的眼神锐利，“我们收到消息，赵明的人会在那里制造事端。Claire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安排。“
林悦握紧了手中的信：“那我该怎么办？“
“按原计划完成设计，但不要交出源文件。“顾远城指向她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明天上午，真正的Éclat评审团将在巴黎半岛酒店等你。Claire的叔叔——Éclat创始人Moreau先生想亲自见你。“
离开圣礼拜堂时，夕阳已经西斜。林悦站在塞纳河畔，拆开了沈逸的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悦儿，十年前我没能保护你，这次我不会再失败。无论梧桐树是否存在，阳光下的承诺永远有效。等我。——SY」
阳光下的承诺？林悦闭上眼，努力搜寻记忆深处的碎片。恍惚间，她似乎听到年轻时的沈逸在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她睁开眼，塞纳河的水面泛着金色的光芒。一周后，沈逸会来巴黎。这一次，他不再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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