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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音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在她瞳孔里变幻,她一言不发。从赵擎苍弯下腰,喊出那声“黎先生”开始,她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那是一种被巨大到颠覆认知的事实冲击过后的恍惚。
她所认识的黎夜,那个需要她护在萧家门前的少年,那个记忆里青涩倔强的男孩,和刚才在云顶天宫之巅,让江城地下皇帝都毕恭毕敬的男人……
两个形象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叠,又不断撕裂。
她感觉自己与他之间,被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开了。
这道墙,无关仇恨,也无关误解,纯粹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东西,叫“距离”。
黎夜开着车,没说话,也没有去解释。
他只是用余光扫过身边女孩紧绷的侧脸。
车子没有回柳家,也没去任何酒店。
它拐进了一条被城市遗忘在角落的老街。
这里没有霓虹闪烁,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光线无力地洒在斑驳的墙壁和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
车停了。
引擎熄火,那片沉闷被无限放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黎夜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冷风灌进来,柳婉音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动,只是偏头,看着他走向街角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是一个收了摊的馄饨铺。
一个铁皮推车,几张胡乱叠起的塑料桌椅。
“咔哒。”
一声轻响,他从推车下面拖出个锈迹斑斑的煤气罐,熟练地旋上阀门。
又是“啪”的一声。
一盏挂在遮阳棚骨架上的电石灯被点亮,惨白的光晕开,驱散了周围黏稠的黑暗,也给他的侧脸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
柳婉音终于也下了车,高跟鞋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黎夜没回头,拧开一个老式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冲刷着铁锅,他的动作利落得不像话,仿佛这双手天生就该待在这里。
“小时候,你总骂我笨。”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有些飘忽。
“爸妈不在,我想吃口热乎的,次次都把厨房弄得一团糟,还得你去收拾烂摊子。”
他说话间,已经从角落的保温箱里摸出一小块面团,擀面杖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很快就成了一张薄薄的面皮,刀锋落下,大小均匀的馄-饨皮便码得整整齐齐。
柳婉音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这个角落。
这家馄饨铺。
那时候黎家还在,她还不是柳家大小姐。
黎夜的爸妈一出差,他就一个人跑到这儿,眼巴巴地瞅着老板煮馄饨,能看一晚上。
是她,每次都会气冲冲地跑过来,把他从板凳上拽起来,拍着还没发育的胸脯跟他保证。
“等我长大了,我煮给你吃,管饱!”
“后来在外面,什么都得学。”
黎夜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拿起肉馅,手指翻飞,一个个小巧的元宝在他掌心迅速成型。
“打架,算账,救人,还有做饭。”
“师父那老头子说,一个男人,得先喂饱自己的肚子,才有力气去干想干的事。”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滚了,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把他的身影搅得有些模糊。
馄饨下锅,用长柄勺轻轻一推。
很快,一碗撒着葱花紫菜的馄饨就摆在了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黎夜。
灯光下,他的轮廓依旧分明,但那份在云顶天宫时的压迫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还是他。
柳婉音拿起汤匙,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吹了吹,放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瞬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她连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黎夜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他脸上柔和的灯火气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将人冻成冰渣的森然。
随即,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所有的寒意又都收敛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抬起头,冲着柳婉音,嘴角微微上扬。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
凌晨两点,赵擎苍的私人会所。
黎夜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赵擎苍恭敬地站在一旁。
“黎先生,我已经调集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只要您一声令下,龙七在江城的所有场子和人,天亮之前,保证清理得干干净净。”
赵擎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狠劲。
“清理他?”
黎夜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上的浮沫,动作不急不缓。
“赵擎苍,你觉得龙七是主谋,还是一个探路的卒子?”
赵擎苍一下噎住,脑子没转过弯来。
“直接摁死他,只会让躲在后面的大鱼受惊,彻底缩回洞里再也不出来。”
黎夜放下茶杯,杯底磕在紫檀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敲在赵擎苍的心尖上。
“我要的,不是他那条不值钱的小命。”
“我要把他当鱼饵,把他背后藏着的所有人,一条一条,全都给我钓出水面。”
赵擎苍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本以为黎夜会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手段复仇雪恨,却没料到,这个男人的局,布得如此之深。
这已经不是复仇了,这是在织网。
“那……黎先生,我们怎么做?”
“放个消息出去。”
黎夜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羊皮纸,推到赵擎苍面前。
“就说,黎家当年失踪的一份海外资产信托凭证,最近在江城的地下黑市露面了。”
赵擎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羊皮纸。
纸张的触感很奇特,带着一种岁月的沉重感。上面用不知名的墨水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和标记,最下面盖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家族徽章。
“这是……”
“我画的,假的。”
黎夜的回答轻飘飘的。
“但是,上面的印记,是我父亲的私人印章。全世界,见过这个印章的活人,不超过五个。当年有份参与瓜分黎家产业的那些东西,只要看见这个印章,就会把它当成真的。”
赵擎苍的心脏狠狠一抽。
一份假的凭证,却是一把最锋利的刀,要剖开的,正是十年前那场血淋淋旧案的核心。
“我明白了,黎先生!我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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